沈老爷坐在他的屋子里,里面依然没有多余地摆设,一个座椅,一张古旧的大方桌,桌子上还是那本翻开得《太公阴符》。
一个人常年只看一本书,那他对这本书一定有独到的见解和领悟,至于他领悟到了什么,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这种秘密他也绝不会和别人分享。
门是打开的,阿永远远就看见了他,沈老爷也一直在看着走进来的阿永。
他们都在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里都有东西,只是一个可以看出来,一个隐藏得更深,深得只能看见眼珠,看不见里面的信息。
这个世上,最有智慧的应该算是商人,他们不用武力,不用权势,却能让别人心甘情愿把银子送到他们自己口袋里,你不得不佩服和尊敬他们。
沈老爷无疑算是最成功的商贾,他不用武力,也没有权势,可那些武力和权势却要围着他转,因为,不管多么可怕的武力和权利,都可以用钱财来降服。
可是这次,他不管用多少钱财都似乎不能让权势和武力屈服,因为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例外,而这个例外却是致命的。
正因为他了解了这个人世的秘密,所以他总能先一步把该修得地方修好,该漏得地方补好,可这次,似乎修补得不太理想。
至少可以从阿永的眼睛里看出来。
阿永的眼睛里有刀子。
眼睛里有刀子的人,一定是极其危险的人,触碰不当,这柄刀子就会飞出来杀人。
沈老爷似乎没有看见这柄刀子,他看得是这个人。
一个危险的人,就像一块从山顶滚下了的巨石,正面的抵挡无疑于自寻死路,唯有绕过它的锋芒,等它力竭的时候,怎么处理这时就随你自己了。
沈老爷只是静静地看着阿永,他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人要说什么,甚至要做什么。
阿永每一步踏出的很重,他的手更重。
他双手按在木桌上,眼睛死死盯着沈老爷,十指竟然抓进了木桌。
“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永的语声居然很轻,好像在和沈老爷商讨一件很为难的事情——杀还是不杀,当然很为难。
沈老爷当然也明白,阿永之所以这样和他讲话,说明已经在心中举起了一把无形的大刀,至于那把刀是不是真的会落下,并不在于他们之间的情分,而在于他的回答——对于一个低沉暴怒到顶点的人,几乎所有的解释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发泄。
门外站着小铃、好帮手和好管家,他们因为紧张而脸色潮红,握紧的手指甲几乎都掐进肉里。
沈老爷事先反复叮嘱过他们,绝不允许他们走进这门,也绝不允许他们说一个字,不管阿永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只能看,只能听。
这当然是最聪明地做法,因为他们是距离沈老爷最近的人,最近的人就意味着他们是一个共同体,那么阿永就是孤立的,只要他们有丝毫的劝说,不管多么有道理,在阿永看来都对沈老爷的卫护,是对自己的否认和攻击。
沈老爷明白,所以他要独自面对阿永,独自承受阿永的怨恨。
人在失去理智时,都是极度危险的,化解之术就在分毫之间和一句重要的话语。没有人知道沈老爷要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人有信心认为阿永只是吼上几句就完事,因为事关几条人命的大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阿永不再追究,毕竟那些人也算是他的朋友。
沈老爷忽然把手探到木桌下一阵摸索,片刻,他从下面拿出一件包着棉绸的物什。
一个小铜盆大小的物什。
他除去上面的棉绸,里面居然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这是波斯商人从域外运送过来的东西,价值百金,寻常人家连见也不曾见过。
他看着阿永,平静说道:“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镜子就是镜子,除了贵重还能是什么?
阿永连看也不看,一掌就拍在上面。“啪!”的一声,镜子就碎成了无数块,这个突兀的声音惊得门外人的心“突”的一跳。
由于阿永挟怒出手,力量很大,碎了的一块飞出来,扎在了沈老爷的手背上,顿时,鲜红的血就冒了出来。阿永的手上也扎了好几块,鲜血染满了手掌。
小铃刚要惊叫,好管家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旁人的任何行为只能让事情更糟,而不是让事情好转。
沈老爷似乎毫无觉察,又伸手从下面摸出了一件物什,去掉上面的棉绸,还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镜子。
他依然平静说道:“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阿永要得是沈老爷的一句话,不要说里面没什么,就是有一群没穿衣服的仙女在跳舞,他也绝不会看一眼。
他脸色冷峻,“啪!”一声,又拍碎了镜子。沈老爷当然知道,阿永拍得不是镜子,而是他的脸。
手掌拍在镜子上,又有些小玻璃渣子扎在了阿永的手掌里,他的手按在桌子上,手掌周围的血红的耀眼。
沈老爷今天好像在做游戏,他又伸手从下面摸出了一件物什。阿永怎么也想不到,沈老爷拿出来的还是一面镜子。
好大的一面镜子,比前两个大了足有一半。
沈老爷看着阿永,说道:“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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