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出奇的安静,现在是八月,正值盛夏,可两旁的树林里听不到任何虫鸣蛙叫,除了偶尔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我们脚下不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望到了那山路尽头处的一座古庙,朱红的庙门大开着,庙门的牌匾上写着“沈庙”。
四周突然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了任何风吹草动,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路旁的灯笼忽明忽暗的闪烁着,红色的烛光映照在庙门上,一股压抑感从那门后传来,我的脚步似乎也跟着重了几分。
肩上的旺财突然吱吱叫着催促我,我跟杨思慕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朝着庙门跑去。
一口气穿过庙门,停在了门后的空地上,顿时浓重的血腥味就从空气中传了过来,紧接着一股重压落下,脚下一软,我跟杨思慕就不受控制的往地上跪去,旺财紧紧的趴在我背上,只感觉千钧之力压在身上,难以挪步。
我被压得低下头去,只见整个地面一片狼藉,地上的石板寸寸碎裂,隐约能看到用朱砂画着什么,四周胡乱倒着数具穿着寿衣的尸体,脑上贴着黄符。
我使劲抬起头,往前望去,只见大殿前的空地中间,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半跪着,他右手持着一柄桃木剑,左手扶着一个木匣子,身下的整片地上,画着一个大阵,布满了整个前院,但已经几乎被破坏殆尽。
我大喊一声师父,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咬着牙撑住了地板,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往他身边爬去。
只见师父一动不动的半跪在阵中心,双眼无神,口中不停低声呢喃着:“梓君,梓君。”
我手拍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师父。”
他眼中瞬间恢复了神采,紧接着我身体一松,压在身上的那股重力也消失无形,师父转过头来,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可神色还依旧有些恍惚,他看着我的脸,轻声唤道:“承忆。”
我身后突然有咯咯声传来,我转头望去,只见前方是一座雄伟的大殿,殿内两侧立着两尊一模一样的石像,正是之前壁画上,那头生双角,背生双翼的怪物,而正中间的石像,赫然正是沈万三本人。
沈木心的棺材停在中间石像前,于妈妈躺在棺材旁的地上,那俩童子跪在棺材两边,望着那棺材前的身影。
他们目光交汇处,站着一个低着头,身穿红色嫁衣的人影,那是一张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的脸,她面色苍白,头戴凤冠,双眼紧紧闭着,只是那红袖之下,纤细的手指上,指甲青黑,长逾数寸。
只见她头轻轻抬起,额前珠帘下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漆黑无比的瞳孔。
师父在一旁大喊着:“不要看她的眼睛。”
可那双如墨的眸子,已经映入了我的脑海,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所有的景象都一一散去,化作了泡影。
有歌声传来。
那女声哀婉的唱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眼前突然亮起了灯,戏台被照亮开来,那台上的女子身着蓝黄的袍子,头戴如意冠,涂满油彩的脸上,满是悲伤。
即使是厚厚的妆容和紧紧盘紧贴住的鬓发,也丝毫遮盖不住她眉眼如画。
她眼中落下泪来,指着前方呼喊道:“汉兵,他,他,他杀进来了。”
只见她抽过一旁的长剑,置于脖颈处,脚下轻旋,衣裙飞舞,她身姿摇曳,生出花来。
她膝下一转,盘腿交叠坐下身来,束素般的腰肢往前一倾,青葱玉指握住剑柄,手臂轻轻一转,剑锋自喉间划过,她轻轻叹了一声,侧身倒下。
台下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喝彩的众人都面容模糊,唯有前排独坐一张桌子的清秀男子,容貌清晰,眉眼间跟沈木心有几分相似,他面带微笑,望着台上的虞姬,眼中微光闪烁。
戏院外突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一群身穿军装的男子冲了进来。
清秀男子站起身来,领头见着他,赶紧低头哈腰道:“沈公子,我们奉命搜查奸细,不成想,扰了您听戏,我们这就撤走,这就撤走。”
他回头朝着台上的女子点了点头,虞姬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光影褪去,卸下装扮的虞姬正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油彩,露出的面容,赫然是大殿内穿着嫁衣的女尸。
她偏过头去,对着身后的沈公子懊恼道:“还好你在,这些日子,那群人天天前来搜查,搅得我唱不好戏,台下的也听不好戏,真叫人心烦。”
沈公子走过去捏起了她的下巴,轻轻笑道:“最近不太平,南京城里在大肆搜捕奸细,”
“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她脸色微红,转过头去,“只想把戏唱好,只求不要再四处打仗,让戏班没了营生。”
说着又转过头来,俏皮一笑:“你明日想听什么?我给你唱。”
沈公子脸上露出惊讶来:“佘老板今日怎么大发慈悲起来,愿意让我点戏?”
她佯怒道:“那你点不点了?”
沈公子连忙哄着:“点,当然点,佘老板发话了,怎么能不点,那我就点一出《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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