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杜轩终于沿着暮光酒馆的气息探知到了玲儿姐的存在。
那是一处城外的僻静之地,那里生活着许多流民,他们流离失所,老弱病残,即便圣药已经遍布整个西蛮,他们的身上也依然有着许多骇人的黑斑。
玲儿姐生活在一座破败的茅屋之中,她的灵酒可以缓解痛楚,这些日子竟成了众多流民支柱,甚至有不少自持样貌的青年流民向其求婚。
看着玲儿姐衣衫褴褛,灰尘扑扑的样子,杜轩心中一痛,如果那一天他没有离开,谁敢伤她?谁能伤她?
其实,她的心早就死了,在她孩子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幼年的杜轩或许她已经自绝。然而穆浩云又撒了一把盐,她本想就此死去,去找她的孩子,但是却放不下视如己出的杜轩和徐青青,若雨她们。
杜轩踌躇了一下,此时也没有脸面去见玲儿姐,他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不是他,或许玲儿姐尚能安宁的活着,虽然苦了些,也好过流离失所,颠沛流离。索性安排薇薇和龙佑在姜雪的带领下,去夺回被大皇子抢去的暮光酒馆,独自一人去见玲儿姐。
姜雪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了杜轩的窘迫,安慰了几句,也被杜轩搪塞了过去。
许久,杜轩独自一人向城外走去,他手中提着赵老狗的人头尚在滴血,惊诧了无数人,许多人指指点点,更有许多跟赵家有交集的世家门阀战战兢兢,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着,如同一位杀神,像是在警告,更像是在挑衅,他以此举向整个三川城中的皇族势力宣告,招惹暮光酒馆者,必遇修罗!
城主府出事时城内所有势力全都大门紧闭,大皇子凌厉反击震慑了所有人,更有甚者降下了族内的大旗,想来是早有风声,即便是与穆浩云交好的那一派系也大多告病闭门谢客。
终于,杜轩在众人的围观下大步出城,没有一个人敢出面阻拦,各大氏族噤若寒蝉,早已被替换城防兵更是如避杀神,他方圆千米之内没有任何一人敢直视。
城外疮痍满目,时不时的见到一副尸骨,无人认领,无处安葬。流民们的住所更是残破不堪,他们没有城池的庇护,每每都是魔族的血食,朝生夕死,命不保夕。
杜轩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而行,许多流民看他断手断腿提着人头,以为他是魔族一哄而散。胆大一点的认出是人族,随后咋呼一声,许多流民小孩向他丢着碎石块。口中发出警告和驱逐。
杜轩不为所动,任由碎石砸在他的脸上,这些人又把他认作了城中的兵卒,视为屠夫。
他走到玲儿姐的茅屋前,玲儿姐身着破烂的粗麻衣裳,茅草屋更是四处漏风。她梳了梳满头的秀发提着一桶水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没有精致的首饰,没有可口的食物,有的只是混乱与肮脏的环境和难以下咽的糠食。然而她却依然整洁靓丽,屋内虽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半个残缺的凳子,但也整整齐齐,所有的细节都很细腻,亦如她的温柔。
茅屋旁,有一座无名孤坟,里面葬的是林安宁的头颅,她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到即便是这个休妻杀子,令她哭痛不欲生的男人,也有一座坟头,她与孤坟相伴,多了几分凄凉。
“林家!穆浩云!穆瀚海?!”
杜轩杀意渐起,心中五味杂陈。站在她的茅屋前一言不发,静静的等着。玲儿姐嗅了嗅鼻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心神一慌,立刻冲出茅屋。
此时杜轩浑身是血,满脸污渍。分不清哪些是赵老狗的,哪些是他的。他的一只手臂耷拉着,一条腿彻底断了,只剩下一点皮囊吊着。
玲儿姐反手抽出发簪,冷冷的盯着他。阴阳术法流动,绞起阵阵神秘的气息,直到此时,她也没有认出他。
杜轩楞了一下,随手丢下赵老狗的人头,忽然问到:“玲儿姐,现在我可以做这一家之主了吗?”
玲儿姐一愣,仔细的看了半晌,忽然失声痛哭,冲向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她抚摸着杜轩的断臂,哽咽道:“你这混球,又不听话,你若是死了,叫姐姐怎么活?”说完泪流不止。
杜轩用仅存的手笔温柔的抚过她的后背,笑道:“我若不愿死,这天也不能葬我。”
玲儿姐拼命的摇头,哀大莫过于心死,林家休妻杀子,穆浩云更是总来林安宁的人头,林家残党也曾在绝境中追杀过她,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要自裁,如果不是心中有牵挂,又怎会在这如炼狱般的世上苟活?
杜轩心痛不已,小声的安慰着。玲儿姐瞥了一眼他的断腿,双手一颤,心中莫大的悲凉,随即又恢复的平静。
强装镇定道:“这小村虽然小了点,但是也足够咱们活着,等你二姐和若雨回来,咱们就在此地安家。不管什么战事,大局,好吗?”
玲儿姐近乎祈求道,她小心的温柔如针一般刺痛杜轩的心扉。闭口不谈残缺之事,反倒在不经意间为他想好了一切后路。
杜轩笑了笑,心中豪意冲天,原地盘坐了下来,刹那间颂道之声大唱,道音、古语、祭祀歌隆隆作响,回荡于天地间。他庄严肃穆,鸿蒙之息在弥漫,鲜血倒回,恐怖的生机如一贯长虹直冲霄汉。那一刻仿佛神明降世,天府中诸多大星随他一起波动,荡漾出一阵阵可怕的星辰之力。
仅片刻,这具武体便生机盎然,断肢再续,生命本源化作一条条可见的神龙萦绕在他的身侧,无数神龙咆哮着奔向玲儿姐,为她祛除所有黑斑,生机越加的旺盛。
许多人围了过来,纳头便拜,口呼上神,敬若神明。
玲儿姐怔了怔,捂着嘴流泪,杜轩静静的守在一旁。玲儿姐四下打量,那一瞬间她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当年那个倒在泥水里的孩子长大了。
“上神!上神显灵了!上神救命!”
许多流民叩首,将此地茅屋围得水泄不通。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即便是他想要拔除黑斑也需要借助圣药的药力。然而他现在掌握了鸿蒙造化与演化之力,易清所布下的诅咒被他轻易破解。
只见他屈指一弹,七彩云朵飘摇,空中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众多流民入蒙大赦,欢呼雀跃。不多时体内的黑斑尽数消失,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杜轩早已消失不见。
其中又有神子教的信徒朝着城中跪拜,口诵威远候之名,威远候的神迹在数日之间流传于所有的流民之中。
玲儿姐挥手与众人告别,临行前,杜轩悄悄留下许多灵液小人,那些曾经拿石头砸过他的孩子们被孕育有鸿蒙造化之力的小人洗涤,脱去旧骨,走上了修习的第一步。成为了村子里的希望与未来。
还有一个小人鬼头鬼脑,在玲儿姐不舍的走后,悄悄摸来一杆破铁锹,三下五除二掘了林安宁的坟,将他的头颅焚成灰烬。远处杜轩莫名一笑,心中痛快了几分。
玲儿姐心有所感,愣了一瞬没有回头,脸色暗了一下,看着杜轩坚毅的背影迎着晚霞忽然笑了,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子,此后杜轩便是这一家之主了。
城中,暮光酒馆旧址处。
赵家的老狗一死,如大势崩殂,诸多势力为表忠心纷纷落井下石,将赵家的地盘势力分食殆尽。整个三川城没有人敢来找晦气,所有人都认为是魏家在出手,以铁血手段威慑整座城池。这一日许多投靠了大皇子一系的世家悄悄溜走,只留下一座座空旷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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