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谷外,倚竹镇北,镇北四十里有一处军营,驻兵千人。五个月以来,每日卯时、午时、酉时在军营外必会有一个黑衣少年肩背篾筐的粗布少年在此游弋,或者挖草或者采药,一日三次,从不间断。
少年蓬头垢面,破衣拉撒,从不与任何人言语,路人和兵士见惯了这个落魄的少年,没人觉得他可疑又可憎,他们戏称少年为要饭的,或者哑巴少。
这个要饭的,这个哑巴少,就是清音永沁,他的目标就是要斩杀这座军营中的统领胡三木。一个孤零零的小哑巴想要独身挑战戒备森严、车马成行的军事主官谈何容易,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复仇,他曾经采用过伏击、陷阱,但都无功而返。
久经挫败之后,他深知凭借自己这身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若非有奇策,不可斩杀仇人。无奈之下,他选择了这种长久的隐藏蛰伏,其目的当然就是要摸清统领大人的行动规律,博得胡三木的好感和信任,然后一击杀之!
五个月的风吹日晒,五个月的挖草卖药,清音永沁切身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个骚琴鼓瑟、写诗作画的纤纤玉手而今布满了老茧。在他身上,少了五分潇洒飘逸,多了十分坚毅厚重。往日那个翩跹浪少,现在已经蜕变成一个刚毅果敢地壮硕少年了,唯独没有变化的,是他眼神中的那一抹狡黠和诡异依然浓烈。
渐渐的,军营中的军官士兵们意识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哑巴少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常常将一些私密之事交给哑巴少去处理,每每这个小哑巴又都能处理地很完美。
久而久之,哑巴永沁已经在军营中有了一席之地,他可以随意出入军营了。就连统领大人胡三木也开始找他办事儿。一个做事麻利,没有报酬,还不会泄密地哑巴,又有谁不喜欢呢?
这一日,统领大人又把清音永沁叫到了营中大帐内。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没有甲胄森严的侍卫,大帐内只有清音永沁和胡三木两人。胡三木背身站立,看上去,虎背熊腰的很是强健。
仇人就在眼前,这是五个月以来最好的手刃时机,清音永沁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那颗杀人之心,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粗壮,胸口一上一下地猛烈起伏跳动。
他的双眼微微低垂,偷偷摸摸地在大帐内游移观望,寻找着杀人的角度,窥伺着动手的时机,同时心中一直在唠唠叨叨地默念:“一击必中!!!一击必中!!!!不中则我死!我会死么?我能死么?!!!”
类如今日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每到了紧要关头,清音永沁总是选择退却。他想杀人报仇,但是却不想为此搭上了自家性命。他一个富家少爷,可不具备那种视死忽如归的凛冽情怀。
清音永沁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绣衣铁箭上,这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唯一能够杀死胡三木的手段。
统领大人胡三木甲胄在身,黑衣黑甲,更显威风凛凛,他忽然转过身来,突然发现眼前的哑巴少全身紧绷,且面色红涨,隐隐有一股杀伐气息盘旋在哑巴的头顶,他是行伍出身,自然能够看出其中隐藏的不善良,他疑窦顿生,脸色一沉,肃杀地疾声斥问:“哑巴!你要干什么!?”
无论是徒手搏斗,还是器械格杀,清音永沁绝不是统领大人胡三木的对手,如果强行绞杀,他挡不过两合。
胡三木的这声大喝,吓得清音永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他的手指立刻松开绣衣铁的机簧,呼啦啦地瘫倒在地上,双手在空中不停地胡乱舞动,嘴里发出聋哑人才会有的依依呀呀。
看得出来,哑巴的双腿在不停地抖动,那是恐惧的震颤。胡三木面上表情渐渐好转,阴冷已经退去,他摆了摆手,笑言说道:“蛇鼠之辈!量你也不敢造次。起来吧,我有事酌你去办。”
哑巴永沁唯唯诺诺地站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发着唔哩哇啦地声音。
胡三木威胁地说道:“小哑巴,你听好,关于这件事情,办好了,有赏!办砸了,杀头!明白么?”
小哑巴拼命地点头,一副噤若寒蝉地举止呈现在胡三木眼中。胡三木颇为满意小哑巴的举止表现,他在小哑巴的身上找到了军威雄武地自傲,他得意洋洋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交在清音永沁手里,然后继续说道:“倚竹镇内,富贵饭庄,老板娘金瓶梅,交给她。就这事,去办吧!”
清音永沁的手心早就沁出了紧张的汗,他不敢直接迎取,煞有介事地表现出一种‘我手脏,怕污了您的信件’神态,摊开手掌在自己污秽的衣服上面反复擦蹭,然后他低手接过胡三木的信件。
拿了信件,他又不敢马上离去。作为一个哑巴,作为一个乞丐,与穷苦伴生地往往就是摇尾乞怜,这是清音永沁五个月以来的感悟。于是,他伸手在自己嘴巴边比划,比划成吃饭的样子,意思是说我还没有吃饭,希望统领大人打赏。
胡三木明白小哑巴、小乞丐的心意,他笑了笑,提起笔在信封上写道:赏午饭一餐。
“把这几个字,让富贵饭庄老板娘看看,你就有饭吃了。”
之后,胡三木又扔在地上一枚铜板,算是赏钱了。
清音永沁先是趴在地上,去追、去捡那个叮当乱蹦的铜钱,兴高采烈的;然后这才佯装无比餍足地样子接过书信,快步向帐外走去。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清音永沁扭头对大帐内‘啐了’一口恶心的浓痰,自言自语地骂道:“你奶奶个球,这军营里随便一个士兵都会赏我一个银币,你他妈的,只给了小爷一个铜子儿,就连赏顿顿饭还不是你的。你他娘的可真是抠门到家了,小爷早晚弄死你。等着瞧吧”。
清音永沁拿着书信,出了军营,找了一处僻静所在,观望左右无人。他准备偷拆胡三木的信件。私自窥探别人信件,对于永沁少爷来说,那可是拿手好戏,当初在清音阁的时候,几乎所有男仆女侍的信件都被他这个浪荡少爷看过、瞧过,而且他作案的手段和手法高超,无人会知道自己的信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偷窥过。
清音永沁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纸,字迹不多,只有寥寥数语,上面写道:今夜子时,屁股洗白。
“哈哈,有奸情。”清音永沁哈哈大笑。
同时他心里又在不停地盘算:“明日子时,就是说小爷终于等到了杀你的好机会喽。嘿嘿,你这傻大个子好色贪淫,小爷索性随了你的心愿,我就叫你淫死在女人的肚兜上。可怎么才能弄死你呢,你们幽会的地方在又那里呢。嗨嗨,管他呢,今天晚上我就一刻不离的守在金瓶梅那荡妇家门口,只要她一出来,我就跟着,等他们风起云涌,性意高涨时,小爷就闯进门去,一刀杀死你了事。至于那个金瓶梅吗,嘿嘿,如果姿色出众,少爷正好来他个李代桃僵,帮你完成未完之事,这叫啥?这就叫顺手牵羊。”
清音永沁越想越得意,仿佛大仇以报一般。可是转瞬之后,他又思量:“胡三木军人出身,就凭他那身力气我就抵不上,光凭绣衣铁箭可不保险,还要想些别的方法才行。最好有一种办法能让胡三木专心淫欲,若能庞若无人才是最好。可是小爷上哪里去找这种方法呢?”
清音永沁思来想去地没了辙,忍不住怨天尤人地对他爹开炮,他骂道:“我的亲爹啊,你个死人,你这爹是怎么当的,太不称职了。当初你为啥不天天督促我练武练功呢,我要是有你那身本事,何至于如此狼狈。真他娘的,小爷杀个人还要左思右想。唉,看来以后要是有机会,小爷还是要多多练习武功技法才好,这样太吃瘪了。”
清音永沁一边想,一边走,恍惚之间入了翠微镇,到了镇中央,抬眼看见一家药铺,药铺正门的牌匾上写着五个鎏金大字:‘济世大药堂’。
清音永沁目光忽然大亮,萦绕徘徊心头的酥软胡三木一事终于让他找到了方法心得,他的嘴角挂上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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