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这个名字对于苻冰来说并非很陌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多次听兄长苻宏提过,父王唯一的义子,所以印象深刻。
苻冰装醉趴在桌案上,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从南阳突然来到这大漠草原之上。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不是梦境,平白无故就和父王昔日的干儿子,现在的魏国国君坐在一起喝酒,着实有些荒诞。
“记得兄长曾说过,拓跋珪对父王很是尊敬崇拜,我若是自认身份,不知道对方会待我如何?”
但又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父王早已不在人世,不知对方是否还记得那份恩情,倘若记得还好,可能会助我一臂之力。若是不记,我这身份必然遭他顾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况且我身上还带着和氏璧,天下多少英雄曾因为这块石头杀父弑凶、无视情义。人心隔肚皮,倘若拓跋珪对它有贪念,往日那点儿恩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苻冰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自己是否要对拓跋珪坦白身份。
话分两头,苻冰有难言之隐,拓跋珪同样碰到棘手的事情。据魏国探子来报,阴山以北的柔然部落,因为气候寒冷草场稀疏,又听闻魏国拓跋部落驻扎的盛乐附近水草丰美,气候宜人,所以派大将尔棉达拉率领一万五千铁骑南下,想要抢占草原。
拓跋珪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草原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哪里水草丰美便在哪里扎营,因此,争夺草场水源对他们来说是生存必须的过程,千年以来从未改变。
拓跋珪建国设立都城,却和族人在都城外的草原上安营扎寨生活,就是怕被其他部落惦记。
至于来犯的柔然部落,被草原各部戏称为“塞外杂胡”,是一个多种胡人杂聚在一起的部落。其中以鲜卑人和匈奴人最多,生产力极其低下,基本靠抢夺邻居为生,因此柔然骑兵的战斗力很强。
毕竟抢不过就要饿死嘛。
拓跋珪以中原王朝的方式建立政权,建都并推广汉化,但此时的魏国根基尚未牢固,一切都在探索之中,也不得不遵循草原大漠的生存法则。
面对柔然骑兵,取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硬拼的结果,势必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魏国附近的独孤部落刘显正在虎视眈眈,西边匈奴铁弗部刘卫辰更是磨刀霍霍。魏国内部也有反对者蠢蠢欲动,很有可能趁柔然来犯之机勾结外敌,致使拓跋珪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
硬拼明显不是好选择。
目前正值夏秋交际,倘若拓跋珪率领部落族人避开尔棉达拉的军队放弃草场和水源,等冬天到临,部落里所有的牛、羊、马都将饿死。这些畜生就是草原部落赖以生存的资本,失去它们就代表失去一切。
看来避战更不可取。
打也不能打,避也不能避,群臣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拓跋珪着实有些心烦,无奈只能先行散会,等晚上再行商议。
拓跋珪郁郁不乐回到自己的营帐,看到坐在胡床上若有所思的苻冰,好奇的问道:“先生酒醒了?”
苻冰还在纠结是否坦白真实身份,听闻对方与自己说话,回过神来解释道:“草原的马奶酒酒劲的确很大,小憩之后,清醒多了。”
拓跋珪听罢,并未搭话,而是一屁股坐在对面自顾自倒了碗马奶酒一饮而尽,愁容满面。
苻冰看在眼里,知道对方一定是遇到麻烦,出于好意问道:“这草原大漠之上还有何事能难倒魏王殿下呢,何故借酒浇愁?”
“哦?先生如何得知本王身份的?”
“看魏王您的装束以及言谈举止绝非寻常之人,在下即使再眼拙,连真命天子都看不出,那岂不是太孤陋寡闻了?”
拓跋硅愁容瞬间消散,拊手笑道:“先生果然机敏过人,方才吃饭之时故意用礼记选段试探先生才学,实属小人行径,万望先生不要计较。”
“魏王言重了,是在下太过饥饿,所以君前失礼。”
“哈哈,先生之言本王着实爱听。本想今晚邀请先生欣赏我们拓跋部落独有的草原舞蹈,可惜要延后了。”
说罢,拓跋珪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眉头皱在一起,再次露出之前的痛苦表情。
“何故要延后?还有方才在下问魏王您为何借酒浇愁,您还没有回答在下。若是不方便透露,魏王您权当在下酒后失言,大可不必回答。”
拓跋珪将柔然入侵一事尽数说与苻冰,同时还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避战另寻草场的决定。
苻冰听罢,竟然自告奋勇,信誓旦旦的对拓跋珪保证道:“魏王若是相信在下,可下令迎战,我自有办法以最小的代价退敌。”
拓跋珪闻之大喜道:“果如拓跋乌所言,先生真是本王的王景略啊。那请先生稍后,我即刻安排舞蹈供先生欣赏。”
“那草原舞蹈还是等退却柔然之后再欣赏也不迟,只是在下这一身邋遢,坐在魏王您身边着实有些尴尬,不知是否可以让我先梳洗一番。”
其实苻冰敢保证轻松击退柔然,并非信口开河。
前文说过,那阴阳悲喜果,红果有通络经脉穴道的功效,青果有启人心智的作用。苻冰在山谷底下待了两年多的时间,吃下的青果不计其数,心智早就异于常人,对待事情的看法自然有更深、更独特的见解。
并且他小时候跟随兄长苻宏出身行伍,行军布阵、出谋划策更不在话下,在拓跋珪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苻冰心中早就想好了退敌之策。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因此才敢夸下海口。
拓跋珪叫来侍从带苻冰去沐浴,同时给他安排一个舒适的帐篷居住,自己则命令侍卫召集群臣到军帐再议柔然进犯之事。
会议结果不言自明,魏王力排众议,决定迎战尔棉达拉的一万五千骑兵,保卫盛乐附近的草场。
至于苻冰,从内到外收拾的彻彻底底,毕竟700多个日夜没有好好梳洗沐浴了。随后换上一套拓跋珪赏赐的汉人服饰,站在铜镜前,依旧是两年前那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许多沧桑和坚毅。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父兄嘱托,皆在苻冰一人肩上,任重而道远。
翌日天明,因为在山谷养成的习惯,苻冰早早起床练功,然后打坐在帐篷外迎着朝阳练习吐纳之法。
时至晌午,处理完政务的拓跋珪来找苻冰商议防御柔然之策,当在帐篷门口看到苻冰的时候,呆呆地愣在原地许久。
苻冰见状,上前行礼道:“参见魏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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