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七月半、鬼节,也是孜水丹城一年一度的“河灯歌节”。
孜水丹城整个县城的各个单位、部门、学校等,都为此放假一天。
清晨,清透的孜水和山城,像极了羞涩、轻柔如烟般的迤逦少女,美好多情又多姿多彩。
孜水两岸建有贯穿山城的步行栈道和古长廊,与孜水之水潭、河滩、河谷相连,名曰:河谷景区。
河谷景区是这小山城的招牌,也是山城民众茶余饭后消食闲聊的不二之选,更是举行山歌比赛的绝佳之处。
山城人喜爱唱山歌,喜爱在孜水边岸吟唱,吟唱那传承了几个世纪的古老山歌。
无论是月夜还是白昼,总有那么些山城人,分成几撮,相约或相遇于孜水中段的河谷景区,扯开嗓子,操着本地语音和腔调,你一句我一句,唱响了曲调一致的山歌。
古老的山歌便在山城遍地开了花。
这样的山歌,因操的是本地语言,外地来客是很难听懂其中歌词的内容的。
但歌词内容无关紧要,要听的是山歌传达出的那古老而略带沧桑的氛围和山歌飞扬之意境。
这些山歌,不需要唢呐、长笛、古筝、二胡、琵琶的陪伴,也不需要吉他、钢琴、萨克斯的伴奏。
它自带韵律,带着土生土长的山城本家气息和山城的几分淳朴、几分憨厚。
山歌本就是生生不息地生长在山城的山歌精灵。
它们透着原始,透着古老,又夹杂着几分稚嫩。
山歌会时不时地从河谷景区的古长廊,或古亭,或阴凉的古树下蹿出。
它们爬上屋檐,翻腾出几个跟斗。
又忽地抱住颗颗树干,窜上细小的树枝,撩起片片嫩绿、墨绿、翠绿或枫红、兰紫还有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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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七月半,是需要隆重祭祀的,这是孜水丹城的一项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
孜水丹城提前三日,便早早地在“河谷景区”孜水中段岸边的位置,搭建成了一座临时祭台,距剑石崖观景平台约两公里处。
祭台占地约一百多平方米,靠水面中央位置设一供台,再搭一探出平台,远远地伸入孜水江中,以供民众走进河心施放河灯。
可今天凌晨,不知哪里飘来的一场暴烈的黑雨,引发了山洪暴水,将祭台冲得个了无踪影。
操办者甚是疑惑,查九鼎夏国国家和广桂府郡地方天气预报,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都是晴朗无雨的,怎可能就突然暴雨又洪水的啊?
“莫不是有人故意纵使?“
操办者再次打电话给孜水丹城的气象中心,以便确认自己的猜想。
从那得到了确认的消息,是凌晨四点多,雷电过后,一场暴雨,引发了山洪。
他骂骂咧咧的,不得不急急忙忙地组织人力,重新搭建祭台。
上午十点。
山城,已是万人空巷。
本是河灯歌节,按以往这个时候,已开始一年一度的山歌比赛环节,
而今日,嘹亮而此起彼伏的山歌却没有出现,只是在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几声吟唱,歌词、声调还异常悲伤。
(三)
关于昨夜和凌晨,那场修炼,那场雷电和山洪,以及山城第一居士在孜水剑石崖平台被雷电劈死的新闻,已然在山城传播开来。
山城民众,基本上都看过了网络上传播着的视频。
他们感谢那录制视频的外来客,却又憎恨着那外来客。
感谢他,是因为他不小心留下的摄像机把整个过程都录制了下来,等于完完整整地告知了整个山城人们,有关山城第一居士被雷劈而坠入水中不见人影的真相。
憎恨他?因为真相太过真实而残酷,这视频证据就如把利器般狠狠地扎在了他们的心窝窝上,连一点幻想和侥幸都没有了。
你个外来客,你知不知道?
山城第一居士那可是山城人的偶像级人物和山城修行界的希望啊!
他们虽然不知道山城第一居士是在替胡蝶儿与厄运之力在抗争,但视频中山城第一居士与雷电抗击的画面却令他们深深地感到震撼。
震撼着的同时,无论山城之男女老少都深深地替山城第一居士惋惜、哀叹和痛心。
他们感到欣慰,觉得没有崇拜错山城第一居士,因为他们从视频中看到了一个人类与大自然之间那伟大而血腥的抗争。
虽然也有小部分人瞎猜测,妄言说:山城第一居士因干了某些个惹天怒的坏事,而遭雷劈之报应。
小众听闻者,则奋起怒骂传谣者无耻。
而大部分听闻者都当传谣之人之谣言是个屁而已,不值当大家责骂深究。
看过视频的整个山城人,陷入了深深地悲痛哀怜之中,虽然他们之中很多人与山城第一居士没有交集,可能连一句话都没曾说过,一个照面都没曾有过,但这些都无法阻挡他们对山城第一居士的更加哀怜和更多崇拜。
在这个异世世界的末法时代,山城第一居士就是山城修行界的希望,更是寄予他们梦想的一个载体,他们希望山城第一居士能修行成功,以便能给山城带来修行的经验和学习古法的路径。
可是,天妒英才,在希望刚萌芽的时候,山城第一居士便命殒身消,连尸体也没曾找着,或许已可能被洪水冲去了孜水下游的几百公里的某处。
他们齐聚孜水河畔,占据了桥亭廊台,远远地张望着那被雷电轰击而面目全非的孜水剑石崖平台和那平台脚下的黝黑水潭,内心无比沉重。
根据那外地客的摄像机留存下来的视频来看,山城第一居士遭雷电劈击后,是从剑石崖平台坠入水潭的。
是以,孜水剑石崖平台和平台脚下的那水潭边上,都已经被山城的管控者应急工作组围上,贴了闲人不得靠近的提示警语。
山城掌权者莫渺然亲自指挥,带着救援、医护、打捞、维护、善后的应急工作组来到了现场。
莫渺然站在剑石崖平台上,看着眼前,观潭古亭和旁边的巨石、栏杆等都已经被雷电击毁,焦糊一片,狼藉不堪,这里千真万确地经历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拼战。
莫渺然喝退跟随人员,独自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两根,点燃了,将一根倒插入泥中,用拇指和食指夹了另一根,放至嘴皮间,深深地猛吸了一口,许久,才从两鼻孔中冒出两股白烟。
他两眼有些红润,意识朦胧中似乎显现出与山城第一居士在西延私家菜馆西延包厢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这是个怎样高傲的年轻人啊!”
他还记得那时山城第一居士给他的忠告和留言。
“五年后,我等你!”
这是山城第一居士去年给自己的许诺还是他看到了五年后的自己?
时间才过去一年,可人呢?
莫渺然蹲着,沉思着,直到把手指间的烟狠狠地抽到烫着了手指。
他站起身来,身躯抖了抖,似不稳,停了会,才移步从这满目疮痍的剑石崖平台上离开。
在准备踏下第一个踏步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再次深深地看着那已经粉碎了的巨石,仿佛见着山城第一居士的虚影就站在那修炼。
“年轻人啊,四年后,你让我何处找你去啊?”
声音悲呛,说完,他朝着那到虚无的身影微微了鞠了个躬,才转身踏着一级一级台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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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控者安排了好几个人员,穿了潜水服,潜入深深的水潭,试图打捞山城第一居士的尸首。
并安排了好几艘机船,围着水潭和顺着孜水下游一路巡查。
凌晨的那一场由厄运之身所化的暴烈的黑雨,并由它特意引发的山洪,其目的应该是让山城第一居士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要想从水潭或孜水沿岸里找到山城第一居士的尸首,除非奇迹出现。
直到黄昏,再到深夜,什么也没发现,搜救和打捞工作也毫无进展。
工作组不得不宣告救援工作结束。
(四)
整整一天,胡蝶儿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据山城第一医护中心传来的消息,胡蝶儿不知什么原因在家摔了一跤,砸倒了餐桌,昏迷不醒。
后被其公司副总彦小颜送至第一医护中心紧急救治,依然未醒。
有人猜测,有人疑惑,有人悲伤,也有人欣喜---
胡蝶儿啊,毕竟是山城人所有人的焦点。
其名声之响,甚至超过山城第一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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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过后,华灯初上,山城已是灯火阑珊。
孜水江岸,河灯祭祀仪式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准备着。
孜水两岸已是站满了参与者、观看者和闲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祭台上,已置有一长条石质供桌。
供桌上摆有牛、羊、豕三牲和果品及米酒。
祭祀设司仪一名,由山城民众中推举而出。
司仪需颇具威望,德高望重,岸然道貌。
设男执事一名,也由山城民众中推举而出。
就在前三日,因山城第一居士为被山城公认为奇人异士,就有操办者邀了他担当男执事。
他虽不情愿,但还是被山城人们强力推举,他便答应了下来,并许诺肯定参加。
可经历了此等变故,男执事一职,不得不零时换了个人,名叫张诺。
再设陪祭四名和表演者七名。
陪祭和表演者,需头戴鸟首面具、着草裙,需年方二十二三岁之女性,身姿需婀娜,脸蛋需娇好。
(五)
晚上八点半,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几位民间器乐师,分成两排,各自手持乐器,分立于祭台两旁。
司仪、执事、陪祭、舞者都面向孜水水面的祭台,肃然而立。
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司仪姓刘,名公明,年约六十,面黑,身矮体胖,双眼却如寒星,无悲无喜。
他头戴五岳冠,身着古式道袍,脚踏罡步,踩着阵阵皮鼓声声,高声吟唱道家之《三官宝诰》—至心皈命礼:
“唯三圣人,乃一太极。普受浩劫家之命,鼎膺无量品之褒。紫微清虚洞---”
吟唱完毕,进入第二个阶段。
“执事——行!”司仪刘公明高唱。
磅锣响起,着长袍的执事张诺一步一鼓,前行六步,站立于祭台前。
“上香!”司仪刘公明再唱。
张诺燃起檀香,双手将香端于前胸,前行一步,将香插入香炉,后退一步,正立。
“祭酒!”司仪刘公明又唱。
张诺拧开酒瓶盖,前行一步,将米酒斟满祭台上的三个酒杯,后退一步,正立。
“颂祭文!”司仪刘公明高呼。
张诺着黑袍,踏着道家罡步,高声唱响祭文。
张诺身躯虽瘦,胸腔和丹田之气却是充盈而饱满。
张诺用的是山城本地方言,声音高远而腔调悠长,具有金属般的萧杀之气,很具穿透力,闻之心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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