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
既然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倒是想多问一句，司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我为了什么，一个情报头子难道不清楚？
信息有台面上的，也有地底下的，连接局处理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消息。你说的“情报”我们连接局从不涉及。
那局长也不必多问，你知道我们目标一致就可以了。
好，既然都这么说，我也就给您个面子。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今晚真要是出岔子，连接局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个您放心，我们办事自有分寸。
（一）
“太阳”从穹顶的边缘升起来，把整个连接总局照得刺眼。
这假太阳是个纳石供能的大灯泡。连接总局始建于1681年，当时天景咒还没有发明出来[1]，所以建筑设计师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模拟外边的天气。整个穹顶的天空都是人造的，与瀑布城上空的天气同步，外面阳光普照里面就光照充足，外面阴雨连绵里面就会打开水闸把湖水从穹顶泄下来，连接总局的员工一度因为这件事情叫苦连天。
顶层的小隔间里，卢克和布兰奇刚刚结束了案情整理。布兰奇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推开门，光线把他的剪影映在地面上，高大而古怪。
布兰奇回到桌前，撕了一张淡蓝色的传音笺，写下：“西街老店牛角包x2，南门古董街图里烤肠x2，现磨咖啡一杯，甜牛奶一杯，报纸一份。”写完，他向后一仰，闭目养神。
卢克还在核对连接总局的信息查阅记录，确认最后的细节。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门外响起敲门声，仆人把早餐送了进来。布兰奇接过早餐、咖啡和报纸，然后吩咐：“牛奶是我徒弟的，他喝咖啡胃疼。”仆人把剩下的放在卢克面前，便转身离去。
布兰奇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嘟囔着：“这豆子还行，估计是我哥用来招待客人的。没喝到他的私藏真是可惜，那煮出来叫一个香哟。”他一边吧唧嘴一边说：“你小子？看出点什么门道没？”
“老大，你还别说，我这次真看出点东西。”卢克得意地抬起头。
“那你说说。”布兰奇展开报纸扫了一眼。
“首先，人是绝对不可能死两次的。看证词，进入巷子里的人有三个，唯独八点四十进去的闻到了香味，很有可能当时凶手还在现场，甚至是在行凶。这个跟验尸结果基本吻合，死亡时间可以确定是在上午九点左右。那么，中午出现在连接局里的只能是凶手本人。”布兰奇赞同地点头，示意卢克继续往下说。
“但这案子里面确实有几个有意思的地方，第一个就是杀人和剖腹中间隔得时间太久了。”
卢克把手边的记录和卷宗推开，给早餐腾出一块地方。
“对”，布兰奇说着插起烤肠，咔嚓一口下去，刚在炉里烤得脆生生的肠衣咬开了之后，肥瘦相间的肉在口腔里爆开，肉香带着秘制调料的独特味道氤氲开来，他口齿不清地继续问：“所以呢？”
卢克饿得咽了一下口水，也抄起早饭边吃边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离开很久才想起来那个影人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回亲自来消灭证据。还有一种，杀人和剖腹的是两个人，凶手的同伙在人死了一段时间之后返回现场，剖腹取物。”
布兰奇打了个响嗝：“没毛病，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觉得是第二种。”
“原因？”
卢克没急着说，他喝了一大口奶，也学着布兰奇咂咂嘴：“从凶手早上九点杀人到下午四点尸体被发现，这期间尸体是没有移动过的。奇怪的是进入小巷的三个目击者都没看到尸体。这说明凶手杀人之后布下了掩蔽咒或者幻咒，让进入到这个巷子里的人看不到尸体。”
“接着说。”
“问题就在这儿，如果是凶手亲自回来销毁证据的话，他为什么又把掩蔽咒解掉让人发现尸体呢？尸体发现得越晚，案子就越难破。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有另外一个人回来，而他在取出影人肚子里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破坏了凶手留下的咒语。”卢克说完咬了一口烤肠。
“漂亮！”布兰奇把肉渣喷了出来。
卢克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其他疑点？”
“还有动机。凶手的目的是冒充影人潜入连接局。但昏迷咒就能搞定的事情，何必下狠手把人家弄死。所以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卢克皱起眉头。
“不错，这个我也没搞清楚。”布兰奇说着打了个哈欠。
……
“老大，还有个奇怪的地方。”
布兰奇正咬着面包。整个瀑布城就西街那家老店的面包最香，和面只用牛奶，一口下去浓浓的奶香直冲天灵盖，让人满足得直哼哼。
“老大，你听没听我说话啊？”卢克看布兰奇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着急。
“听着呢，听着呢，你继续。”
“说到哪了，哦对，说到奇怪的地方。按照咱们的想法，第二个人回来是为了把尸体肚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但我验过了胃内容物，没有一星半点纸张或者布料的纤维。东西吞下去又在胃里呆了这么久，即使取出来也不至于什么都留不下。所以——”
“所以？”
“——所以死者吞下去的应该是一种特殊材质的物品，说不定是铁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布兰奇不慌不忙，从桌上撕下一张传音笺：“我觉得铁片不大可能，吞下那么硬的东西，食道会有痕迹，但这玩意就不会了。”
“传音笺？”
“传音笺能传信是因为这种材料可以溶于氧气，被施了定向咒之后就会从指定的人身边析出。传音笺被吞到肚子里与氧气隔绝，就没法送到目的地了。而第二个人回来破开肚子的那一刻，传音笺一见风，就到了它该到的地方。”布兰奇说完把咖啡一饮而尽。
“那岂不是有新线索了？”卢克有些兴奋，他放下翘着的腿，身子直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布兰奇点着了烟斗，吸了一口：“那个传音笺啊，估计早就没了。”
“没了？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怪你不知道。其实，连接局给每个影人身上都埋了黑笺。这东西类似传音笺。不过，它会记录人死之前身边发生的一切。”布兰奇说着，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那这东西，现在？”
“现在在哪是吧——黑笺没被销毁之前一定是传到了连接局内部，甚至可能直接传给级别很高的人。”
“可为什么？”卢克仿佛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布兰奇微微摇头，示意卢克不要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他们正坐在连接局里。布兰奇没有说话，只是吸着烟斗，一时间屋子云雾缭绕：“说回动机，凶手想要进连接总局无非就是三个目的：窃取信息、偷东西或者伤害更重要的人。如今信息的查阅记录里没有他，人也没什么事，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剩下什么啊。”卢克核对物品清单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昨天局里丢了什么东西。
“这瀑布城地下，可不止连接局一个地下建筑。”说完，布兰奇把他要的报纸拍在桌上，头版头条几行大字赫然写着：
《第一银行城北金库失窃，女王祖母绿项链被盗！》
卢克蹦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查那个项链的来历。”他狼吞虎咽，一心想着赶快吃完去查案。
“别急，我们现在是猎物，是猎物就不要到处乱跑，自然会有人来。”布兰奇在刚撕下的传音笺上写了几个字，便躺在沙发上。
卢克一般情况下都还觉得自己智商够用，但跟布兰奇在一起的时候除外。卢克喜欢主动出击，验尸也好查案也罢，都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插进去。布兰奇就不同，七曲八弯，卢克跟他学了这么多年，只学来了点儿小聪明。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人就这么待着，无聊得让人发慌。
没过一会儿，屋里响起鼾声，布兰奇睡着了。卢克也扛不住困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1]天景咒由法兰克·古德朗姆博士于1698年发明，是用来同步施咒点正上方天气情况的咒语。
（二）
卢克正在一条又窄又长的下坡路上奔跑，路边立着破败的砖房。他边跑边喊，但没有人帮忙。卢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大喊。跑着跑着，突然一只黑猫从砖房的窗户里蹿出来追他。于是卢克跑得更快了。
脚下的路越发陡峭，卢克觉得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只能加速。渐渐地，砖墙都在身边模糊成一片。他回头，只见那只黑猫依旧紧追不舍，带着誓不罢休的气势。
就在这时，卢克脚下一空，面前凭空出现一道横断的悬崖，人已经悬在半空。
卢克一个激灵，凳子腿一斜，便整个栽了下去。
“做梦了？”布兰奇在一旁调整桌上的金丝镶边餐具。
卢克还没从梦里缓过神来，眼神涣散地向四周张望。
刚刚堆满桌面的卷宗和记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方巨大的金盘子，还有两套精致的纯银餐具，实际上“精致”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桌子上的陈设，单单叉子就放了四个，还有五把餐刀分别摆在不同的位置，三个高脚杯依次排开。吃一顿饭搞得这么复杂，用“矫情”更合适。
但卢克转念一想，这桌子上只有两套餐具，肯定是嫂子要来。于是他主动提出：“老大，我是不是？应该？”
“是不是什么？应该什么？你小子，脑袋里又动什么弯弯绕呢，给我消停坐着。”布兰奇头也没抬，他正专心叠餐巾：“一会你老实点，好好端个茶倒个水，就成。”
“哦”，卢克刚刚升腾起的粉红泡泡被无情地戳破，“老大，你弄这么大阵仗，是要请谁吃饭啊。”
“摆这么多餐具，看不出来请谁吃饭？”布兰奇终于叠好了两个餐巾，他合上手边的《餐桌礼仪大全》，指着桌上整整齐齐的“艺术品”：“除了皇室还有谁能让我搞这么复杂。”
“那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帮忙。”卢克刚醒，起床气还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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