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双臂撑在桌子上,如同怒兽低吼:“他今天差一点就跑了,只差一点。”
杜威丝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嗅香茗。
吹开浮沫,微微饮一口,唇齿生津,回味无穷,杜威闭上双眼,脸上露出微笑,好不享受,却让王虎大动肝火。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他?!!”王虎一掌拍在桌子上。
见自己姐丈动了怒,杜威放下茶盏,淡然道:“难道我跟着,他就不会想跑?拦是拦不住的,只要他有心,逃出黑山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能走。”
“腿长在他身上,你拦不住,管不了。你既然决定教他武功,相信他能帮我们杀了上官云顿,为什么不能再赌一次,赌他回家后还会回来?”
杜威语重心长,王虎却咬牙切齿:“我赌不起,你也赌不起,我们都赌不起了。他要是回去了,他家人一听我们是干什么的,还能放他回来?”
“……”
“你为什么还不教他天残三式?”王虎疑问:“十二岁和十五岁并没有多大区别,我们几乎已经不可能碰到天赋比他更高的人了。”
“不教他,是为他好。教了他,上官云顿不可能放过他,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脱身了。不教,他还能回去做个普通人。”
“他已经没有机会脱身了。从头进黑山的那天起,他和上官云顿之间就注定只能活一个。你不要再痴人说梦了,他的路,只有这一条。”
杜威沉默了片刻:“你不怕他恨你吗?”
“…恨?恨就恨吧,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
“虎哥!”王青、王蓝见王虎到来,连忙行礼。
王虎让他们二人在门口守着,一个人进了院子,只见吕慢卿正在院中盘腿打坐。
“知道这一次为什么没能逃掉吗?”
吕慢卿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现在武功到底如何了。”
王虎话音刚落,吕慢卿骤然暴起,只见他:
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
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
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
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这些年,王虎教了他自创的太保横练十三式、五虎断门刀、虎爪擒拿手、震天铁掌、武当心法、武当长拳、十段锦、绵掌、罗汉拳、韦陀掌,杜威教了他玄天指、七弦无形剑、石鼓打穴笔法、漫天花雨、分筋错骨手、小擒拿手、九宫八卦步,除了天残三式之外,杜威和王虎把所有武功都教给了吕慢卿。
吕慢卿果然是个奇才,拳掌间招式变幻莫测,一时罗汉降龙,一时铁掌震天,一时猛虎扑食,一时点金断玉……其武功出手之随心所欲、转变自如,拳掌之间还能看出刀法、笔法的影子,令王虎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吕慢卿会的大部分武功都是王虎教的,杜威教吕慢卿的武功他也大多熟悉。他万万想不到吕慢卿竟然推陈出新,将这些武功结合到一起,使招式奥妙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王虎吃了一惊,随即大喜,一双铁掌果断迎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有声有色,吕慢卿竟然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没过多久,吕慢卿的短板就暴露出来:吕慢卿年幼,气力远不及王虎,一招一式要与王虎相抗都要耗费大量内力。他内力本就不如王虎深厚,如此更是雪上加霜,不一会儿内力便所剩无几,被王虎打得节节败退。
吕慢卿气力不济,王虎见好就收,脸上稍显意犹未尽。
两人收起架势。
“这次逃跑失败,你有没有悟出什么道理?”
吕慢卿犹豫两息,开口道:“我不该走正门出去,也不该不做伪装,更不该丧失对后背的警惕。”
王虎点点头:“说的不错,只可惜,机会只有一次,但你没有抓住……”
说着,王虎语气冷了下来,骤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意:“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就不会再饶过你第二次。我还会让你和王青、王蓝出去做事,然我和你师傅未必还会跟着你,你要是想跑,大可以再试一次。
不过,要是你逃跑后让我跟着你到了你家,或者让我得知了你家人的住处……你和你的家人都要死!”
吕慢卿牙关紧咬,死死地攥住了双拳,王虎却转身离开了,嘴角还忍不住勾出笑容:
他对吕慢卿的武学进境很是满意,等杜威教他天残三式后,他能练成固然妙极,练不成也无需挂怀,过几年内力提上来了照样可堪一用。
……
王虎走了,吕慢卿转过身擦了擦嘴角,他刚才把嘴唇咬破了。他没有做出什么发泄愤怒的举动,只是静静地坐会原地运功调息。
王虎刚才的话,让他知道了自己还有另一个选择:如果他的武功可以与王虎相仿,甚至比王虎更高,他就不必再受王虎拘束,天下之大,他随处可去。
……
杜威命人把吕慢卿叫过来,他要吕慢卿自己做一个选择。
“这是天残三式,学了它,不管你练没练成,都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找上你。除非你能杀死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要么你就会被他或者他手下的人杀死。不过他杀人向来喜欢亲自动手,只是手段很残忍罢了。
不学,你还有机会摆脱这个麻烦。等你将来武功胜过了我和虎哥,你就可以离开黑山了……”
吕慢卿毫不犹豫地拿起桌子上的秘籍:“你们要我杀的那个人,我一定会杀。
杀他,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大师父都与他有仇。
你们对我有大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们杀了他,报仇雪恨。你们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杜威面容稍显复杂,还是开口道:“我本名叫上官伟,我和虎哥要你杀的那个人,叫上官云顿,是我父亲收养的弟子,也是现在的天残派第一高手。
当年,他为了得到掌门才可以学习的《天残神功》,下毒杀死了自己的师傅,也就是我父亲。我当时年幼,带着《天残神功》的部分秘籍——也就是你面前的天残三式,逃出了天残派。
我被一户好心人收养,改名杜威,和虎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关系你大概都清楚。虎哥是个武痴。他早年投少林做了个俗家弟子,因为后来和我姐姐有了婚约,又改投武当。
结果在他拜师学艺的时候,王家和杜家因为我的缘故,被天残派的杀手灭门。我死里逃生,在武当找到了他。我们发誓,一定要杀了上官云顿,为王、杜两家惨死的至亲报这血海深仇。
武当派不肯为了一个俗家弟子和天残派结成死仇,不愿收虎哥做内门弟子。虎哥就靠着武当俗家弟子的身份,和我在山西打拼,逐渐站稳了跟脚。
我逃出天残派的时候年幼,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虎哥虽然资质很好,但他也只学过少林、武当的入门功夫,还有些江湖上的烂大街货色,全靠天资才将武功练到了现在的境界。
我们知晓,凭我们的能力,很难杀得了上官云顿。我们在等一个机会,等了几十年,结果等到了你……
《天残神功》本来就很少有人练成,缺少了前面的七式,更是晦涩难懂。我和虎哥都没能练出个门道,你的天赋世所罕见,兴许能悟出些什么。”
吕慢卿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拿起秘籍转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你别恨虎哥。他很想和我姐姐有个孩子,只是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他把你当亲生儿子看的。你要跑,他也没对你下重手,更没有罚你什么,只是吓唬你罢了……他只是舍不得放你走,也放不下报仇的愿望,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吕慢卿停住:“我都知道。”
望着吕慢卿离去的背影,杜威十几年来终于第一次笑了……
……
《天残神功》至阴至邪至强、奇诡刁钻、阴邪至极、杀性无比,练到高深处可使内力达到【气与力合】、【意与气合】、【心与意合】、【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浑圆如一】、【精纯无比】、【霸道雄浑】、【混元如意】的境界。
但天残三式实在过于残缺,又晦涩难懂、奇诡极奥,让人实在难有所获。
吕慢卿在黑山又留了五年。
五年里,他和王青、王蓝时常出门做些“收账、讨债”的任务。王虎为了给他练手,把山西的规矩重新更定,几乎把山西的黑道势力重洗了一遍。
吕慢卿在五年里大大小小和人搏杀了上百次,实战经验早已今非昔比,一身武功融会贯通。他虽然会的都是些粗浅武功,却内外合一,拳法、刀法已经看不出来是罗汉拳还是五虎断门刀,内功心法就算是武当掌门来了也只能看出些武当心法的影子。
他出门时身披斗篷、恶鬼覆面、一身黑衣,背着一刀一剑,刀法、剑法、拳掌、暗器俱是不凡,除了黑山之人江湖上竟然无人知晓他的长相、年龄,只知道他是黑山少主,久而久之居然混出了个“黑山老妖”的匪号。
他闲暇之时便从杜威那里取一些儒、释、道三门的典籍研读,汲取书中的至理奥义,对天残三式渐渐有了些许感悟。
这天,吕慢卿做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他要把自己会的武功和天残三式融合到一起,变成一门新的武功。
如果有武林高手知道了他这种做法,一定会破口大骂这人是个疯子,只可惜吕慢卿师徒三人全都是野路子:王虎的武功是将少林、武当的入门功夫和一些江湖把式自行融合到一起的,他对吕慢卿倾囊相授,给这个徒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杜威学的是天残派的邪门武功,思路本就与正常的佛道武功不尽相同,研究了多年天残三式后思路更是时常剑走偏锋、异于常人。
这三个人对内功之道可谓一知半解,根本不知内功修炼的危险性。王虎修炼武功本就无法无天,佛道兼修,还夹杂私货;吕慢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离经叛道,居然妄想融合佛、道、魔三路武学!
他用少林的拳法和五虎断门刀的部分心法积蓄阳属真气,用杜威教的左道武功提炼阴属真气,以武当的武学奥义调和阴阳,按照天残三式的部分运功路线和自己的思路想法颠倒阴阳!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辩因物而言,己无所造,故若讷也。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静而动,虽撄而宁……
……五藏六府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案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力络,其案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人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手腼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亦则精散,精散则视岐,视岐见两物。
……阴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
吕慢卿全身真气勃发、内力涌动,以一种颠覆常理的、离奇怪异的路线运转起来,半边脸孔涨得血红,半边脸颊却发铁青一时神完气足,一时形神两亏,脸上忽青忽红,脸上青时身子微颤,如堕寒冰;脸上红时,额头汗如雨下。
【不好!内力不受控制了!】
吕慢卿忽然控制不住身体中的内力,真气四窜奔走,突然间全身剧震,气血冲脑,一声惨叫。他双腿猛蹬,张臂撑天,一股可怕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屋内的杯盏瓶罐全部被震碎,门窗轰然大开。他却口吐鲜血,身子后仰,昏死过去……
……
“他怎么样了?”王虎急忙问杜威。
杜威摇摇头,黯然神伤,低声道:“全身筋脉受损,五脏六腑均有移位,头脑如何尚不可知……除非少林有人练成易筋经,愿意耗费功力救他,或者咱们能弄到什么天材地宝,再辅以医药针石,否则……纵然伤愈,他这辈子也再难运功自如,武功难得寸进,与人动手都是个问题。”
“他,废了???”王虎如遭雷击,往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杜威无奈地点点头。
“唔……”床榻上,吕慢卿微微呻吟。
王、杜二人连忙扑倒他床榻前:“醒了?”
吕慢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两位师父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正与撑臂起身,却顿觉浑身如被针刺雷击、万仞加身,痛不欲生、动弹不得。
“别勉强,好好休息吧。”杜威和王虎退出门外,不忍将吕慢卿的身体情况告诉他,只令王青、王蓝守在门外,悉心伺候,听吕慢卿差遣。
吕慢卿闭眼,仔细探查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全身经脉如同破布碎麻,到处都残破不堪、惨不忍睹,多久能好、以后还能否练武都是个疑问。
运转起内力,他又忍不住哼出声,全身如同钝刀割肉、凌迟加身,全身不住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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