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王急召,明仁殿。
好匆匆赶来,并未料到殿上多出两位不常见的人物。
墓叶宸乃帝王之子,年幼五岁。他站在父王所坐的摇椅旁,一只手将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玩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拉着身边御冥王的衣角。他拉得不紧,但那小小的拳头里,似乎藏着一股令衣角不能轻易脱离的力量,仿佛这只手中握着的才是他心爱的玩具。
好见了这幅场景,觉得奇怪又有几分滑稽。
不久前,墓叶宸在他的房间玩耍时,搁在桌上的玩具忽然飞了起来。那个铜褐色玩具形似猫头,有一双如鲜血浇灌般的宝石眼睛。他没有被吓住,而是惊喜的追着飞出窗户的猫头离开了房间。
猫头把他引向了偏僻的地方,所走的路线虽然相对人少,但总不免遇上一些侍卫和奴仆。不过,由于墓叶宸常在宫中玩闹,即使他追着一个能飞的猫头玩具奔跑也不足为奇了。他曾有一次把麻雀塞进与它身体大小相近的竹笼里,让它的翅膀伸出笼子,做成了一个“飞行笼”。
猫头终于停下了,呼吸不均的墓叶宸却加快了步子冲向它。当他的视线里凭空出现一把镰刀,他才有了几丝危机感而刹住了脚。
如果他知道猫头会飞是因为一个身披黑衣、胸露白骨的恶鬼,不知会不会更有玩乐的兴趣。
“多亏王叔救了我。”
墓叶宸仰头看了看御冥王,圆润的童声里尽是欢快。
他常在私下听父王说起御冥王,说的虽不是坏话,但他从父王的语气和神情里知道父王讨厌这个人。可是,在他心里反而因此对从未见过面的王叔产生了好感。他听说王叔是个厉害的人,今日被他从恶鬼手中救下,好感立刻变成了喜欢。
好无意望入了墓叶宸的眼睛。透亮,充盈。
“王宫中怎么会出现恶鬼?麻仓,你近日工作中是否有什么疏漏?”
帝王摸着宸的脑袋,问道。这恶鬼的目的明显是宸儿,也便是王族。
“帝王,臣在宫中布有结界,若有鬼闯入宫,臣不可能察觉不到。臣认为,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将鬼带入宫,再将之释放的。”
“这么说,难道……锦秋的使者?……”
“从鬼的入宫途径来看,使者自然是最有嫌疑。但让人第一念头就怀疑自己的事,常人都不会做吧,况且这样做对他们没有好处。”
“帝王,麻仓大人所言有理,此事不可断下结论。”御冥王道,颇有深意的瞅了好一眼。“臣觉得,有一个人更可疑。”
“谁?”
帝王收起目光中的溺爱,却依旧看着宸的脸。若说更可疑,那就是御冥你。他想。宸儿被引到那偏僻的地方,你怎么那么巧合的出现了?
“军师漠颜——”
“不可能!”好禁不住立即驳道。
御冥王抿嘴笑了笑,“麻仓大人请听完。更可疑的,是军师漠颜带回来的那个雪梅国的男人,弥殇。这个男人身份不凡,在我国边境做了多年卧底。他有能耐让军师大人带他回宫,其目的难测啊。”
帝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明确表态。他同意漠颜的那个请求,完全是出于二弟景——前任帝王对她的信赖。
“麻仓,吾命你必在大节前将此事解决。”
“是。”
御冥王明指弥殇,矛头其实是在漠颜吧。
好暗忖着,行礼领令。
“父王,请允许王叔来保护我吧。”
墓叶宸央求道。
“这……”帝王停顿了一下,“御冥王,吾儿就交由你保护了,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2
百花苑。
桥的尽头看似无路可走了。
从水中伸出的十几根石柱上支撑着荷叶般的平台,依次抬高构成弧形,通往半空中色彩纷繁的花之彩虹。正是这些石柱成了水中植物向上攀延的依附,藤蔓层层缠绕,然后扶持其它,最后便是这如花海起伏、浪覆天光的迤逦画面。
步步踏上荷叶台,暗淡的天空步步压得更低,更近。脚下和身旁拥簇的花叶静默着,它们朦胧胧的艳丽,又让灰白的天幕退得很远。这是一种如临幻境的奇妙感,放眼天边与收回视线至眼前的刹那,时空似乎转变,又似乎静止。
花之彩虹其实也是一座桥,粗绳木板,简朴的元素早已被华美包裹在内。只有在这彩虹之下仰望它,花之彩虹才算是名副其实。
行走时,桥面晃动不稳。使者们不适应摇晃的感觉,落后于漠颜三步距离。
过了彩虹桥中端,漠颜驻足,井田泽奕和黑崎千烈也不再前行。轩陵花兮像是犹豫了几秒,扶着花藤继续向漠颜走去。
“能成为军师,你还挺厉害的嘛。”
花兮看着漠颜的背影。赞许的话中,含着多种情绪。
漠颜转身,面带待客应有的微笑,不虚假却也不真诚。
“公主过奖了。”
她稍稍欠身,谦卑与骄傲并存。
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花兮有种莫名的怒气。
“本公主对你是刮目相看了。不过,这与约定有偏差吧?”
“没错,”黑崎千烈帮腔道,“所以你仍没有资格。”
漠颜冷冷瞥他一眼,唇边的弧度如冰融于水渐渐消失无形。
凉风袭来,寒气加重。
漠颜无法同时应接花兮和千烈的挑衅目光,索性侧过脸,看见远处两个身影正在通往百花苑的路上。
“我看这王宫挺适合你,不如你就永远留下好了。”
花兮随手拈下一朵淡橘色花,抚弄它娇嫩的柔瓣。
“公主,漠颜大人已亲临过战场,打过了胜仗,这很足够了。”
井田泽奕为漠颜解围道。
“胜仗?这恐怕不是你的功劳吧。”花兮回想着在金殿看到有关那次战争的记载,“你是第一功臣,可奈莲为了巩固你的地位牺牲了自己。”
她说着,将花朵抛向彩虹桥下。
“奈莲真是可悲,就像这朵花,坠落得毫无意义。”
漠颜的瞳孔一阵紧缩。那道不起眼的淡橘色陷入绚烂的汪洋,彻底无迹可寻。
“公主!”
井田泽奕觉得她有些过分了。
“我说的有错吗?漠颜,你爬上这位置的手段,我也猜到了大概——”
“恕我失陪。”
3
漠颜沉着脸,在使者们相异的目光注视中,走下了彩虹桥。
纵然百花争艳,映入她眼中,一切颜色尽失。
赏花的闲情不再,三位使者各自怀着心思,出了百花苑。
“帝王,麻仓大人。”
在百花苑门外的小径上,他们与来者正面相迎。
“刚才吾召见麻仓有点小事,没有打搅贵客们的兴致吧。”
“哪里,您的事当然放在首位。”
井田泽奕低了低头道。
“漠颜呢?”
帝王这一问,好察觉使者的脸上都有些细微的变化。
她弃贵客不顾,擅自离开——花兮打算用这句话回答时,泽奕先于她回话了。
“漠颜大人忽有不适,臣等已请她回府休息了。”
帝王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道:“怎么样,百花苑值得观赏吧?”
“难得一见的景致,可称视觉盛宴呢。这种把人造与自然相结合的园林,我国不及贵国。”
赞美虽有夸大其辞之嫌,但泽奕的表达令帝王十分愉快。
下一个参观地点本是威嵘塔,帝王突然提议去茶殿品茶,众人便欣然同往。
去茶殿的路上,花兮谈了一番参观金殿后的感想。
至于内容,当然是能让帝王心花怒放的语句。从木莲建国初到近来的战争,她对木莲国的历史做出了宏观的准确评价,那些历史文录仿佛由她编写一般。
“同样身为女子,贵国的军师大人却有如此功绩,臣实在佩服啊。”
她叹道。
好看了看她,他原以为这位公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知是不是多心了,他隐隐觉得花兮一路上与帝王的攀谈不过是为了把话题引向漠颜而做的铺垫。
帝王不喜欢故意的奉承,但这锦秋的使者与那些阿谀献媚的人完全不同。
他心情舒畅地道:“漠颜确为女杰,不可多得的人才。”
黑崎千烈接着道:“军师大人的出身低微,怎会被任命为国家重臣呢?”
“出身和背景是为官的一个考虑因素,但不是重点。”
“这点我国与贵国不同。我国只有贵族出身者才可在王宫为官。”
“这点我国应向贵国学习,才能招纳更多贤士。”井田泽奕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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