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商馆失窃的消息并未掀起多大波澜。人们在茶余饭后调侃了一日「烟花大盗」如何被商馆英勇机智的武士们吓得慌忙逃窜后,就没人提这事了。只有周边商铺的掌柜们每晚会反复检查门窗是否关好,有些商家还雇了武士夜间看店。
这几日城中的武士也是越来越多,快赶上商贩了。再加上英雄会报名将截止于明日,今日入城的武士们更是川流不息。一些习惯营帐、不愿住进城的武士们,还被安排在金草滩临近王城的一块草地安营扎寨。少量商队也选择在比武场附近连营接帐。他们还就地搭设摊位,最终使得从比武场到东城门的道路两旁,形成了一条狭长的日市市集。以致于阿勒特抱怨跑马的场地越来越小。
城中的商市也是愈发热闹。各地商队纷至沓来,常常堵着条条街道水泄不通。如遇城内佛寺行像车队进出,更是连进城道路也堵得拥挤不堪。夜间宵禁早在十多天前就已取消。两日前城心广场已是彻夜灯火。歌舞杂艺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挤得开阔的广场直至午夜也没一处落脚的空地。
伽沙商馆的空房也是越来越少,需洗涤的衣服也是越来越多,致使楼顶晾晒衣物的空间也在蚕食阿勒特他们练武的地盘。
这日下午,在商馆楼顶随风飘动的五彩衣布间,瑾润被达哈尔重重的摔在厚实的毡毯上。毡毯周围除了阿勒特、露莎娜、阿依木以及几位武士外,还有三位商馆的小厮们,也在看热闹。他们见瑾润被摔倒后笑嘻嘻地提着木桶离去。
「瑾润兄,心不在焉呀。」达哈尔笑着伸手拉起瑾润。
瑾润确实走了神。那会他发现阿勒特笑的样子很好看,呆了刹那,就被达哈尔擒住右肩、勾住右腿,顺势带倒在地。
「我累了,要休息。」他揉揉肩膀,笑了笑,就找阿依木要水壶,接过阿勒特递过来的汗巾,傻笑着擦汗。
他们今日已完成了比武操练,这会儿正比试摔跤玩。当瑾润下场后,努尔姆正欲上场,却听见商馆前院传来锣鼓喧嚣声。他们依着护墙望去,原来是有一伙疏勒商队到了。那商队在商馆门前卸货,吸引了大群围观者。商队中除了两位敲锣打鼓的,还有位大嗓门拿着铜喇叭,一会用渴盘陀话、一会用粟特语吆喝。
达哈尔、努尔姆他们这几位懂粟特语、渴盘陀话的听着都欢呼起来。原来这批商队,乃是由阿勒特的爷爷赛比尔家主导,联合了疏勒城还有梨庄村内其他几家金石、皮具、农产商,集合了三十多辆骡马拉着的货物,从明日起开始在城心广场和金草滩市集摆摊设点。那大嗓门的是赛比尔金石坊的掌柜,叫阿西达,也负责统领这批商队。此刻他正吆喝着:「望各位路过的朋友们前去捧场,认准赛比尔家的车轮旗。」他边说边挥舞着一面绣有黄木车轮的红旗。
除了售卖的商货,商队还给他们带来了三套量身定做的比武服、三匹备用马、两套备用马具,还有些药物、瓜果等。阿勒特的母亲和大舅妈还亲手为大伙制作了五盒馕饼,有葡萄陷、芝麻馅、豆沙馅、玫瑰馅、蜂蜜馅五种口味。其中玫瑰馅微甜软糯,瑾润尤爱。他一口气吃了五块,直到阿勒特提醒他如果今天都吃完明天就没得吃了才止住。
此外,商队还给大伙捎来了信件。达哈尔的乃是巴特罕的口信:「好好比,别丢人。」达哈尔的答复也干脆:「你就眼红我拿奖吧。」
露莎娜收到莱莉娅的信很是惊喜,信里说她帮助王后产下王子,深得王后信任,还参加了两次宫中女眷茶会。
瑾润什么信也没有。不过自上次从穆师叔那得知家叔近况,他心里也少了些牵挂。
阿勒特的信是她母亲写的,说了下家中近况:表弟在学举手抬头;阿里木新获王子侍卫之职,陪习王子练剑;和舅母亲自做了馕饼,希望大伙喜欢;还有疏勒城中的一些事,国王喜添王子,满城欢庆,不好的是麦朴提借此得升内务财政大臣,不过大舅说他嚣张跋扈,做不了多久。除去这些琐事,令阿勒特高兴的是信末说他们走后就收到了魏王四个月前的信,也连同捎来。
阿勒特查看到封袋内下一份信件,乃是麻纸封函并戳有魏王玺印。她急忙拆开,信上提及去年魏王亲自领兵征讨反臣拓跋窟咄取得大捷,拓跋窟咄已死。她不禁喜颜于色,又见信末写道「圣物难寻,不必强求。弟日夜思姐,切切于心。若家中无事,盼姐早归」,心中也不免睹物思人。
不过阿勒特来渴盘陀前,已书信魏王参加英雄会赢取圣物之事,路途遥远,恐怕也需四五个月的路程才能收到。是故此番也无需回信,待赢取鹿冠直接回去就是了。
至于除掉拓跋窟咄一事,却是天大的喜讯。这拓跋窟咄乃是魏王拓跋珪叔父,欲夺王位。阿勒特临行前,拓跋珪虽然挫败了一场由拓跋窟咄同党策划企图谋害他的阴谋,但其党羽牵连甚广,魏国国内实则危机四伏,暗潮汹涌。拓跋珪惶恐生乱,只得听从阿勒特的劝告投往其母族贺兰部,借阴山屏障防御。而眼下拓跋窟咄已除,国内虽剩刘显仍在作乱,但刘显只是外姓势力,号召有限,拓跋珪的王位算是转危为安了。
也因此,晚饭时阿勒特格外开心,给大伙开了三壶葡萄酒,一同举杯欢庆。也不知是谁,忽然提起那日塔曼城郊赛马还没罚酒,大伙又是一阵闹腾,接连开了五瓮大麦酒,阿依木见状佯言内急,悄悄把阿勒特和露莎娜也带走了,留下瑾润、达哈尔等八位男子在那畅饮畅聊自己昔日对付过的山贼劫匪。
聊至深夜,几人依然意犹未尽,达哈尔热情洋溢地说起对付毛贼的谋略,还说自己有大将之才,他日也要守土战四方。他时而说着汉话,时而说着疏勒话,瓦迪克也是醉醺醺地为之翻译,确保他的兵略谋划被在座的众人知晓。
瑾润听他吹侃,倏然想起那日在藏书阁看到的蹴鞠书卷,便酣醉地对大伙说起蹴鞠就是军队操练之用。「分两队,场地两端各有洞室,各守各的洞室。又以圆球为器,称之为鞠,踢鞠攻入对方洞室者算赢。岂不好似领兵打战一般。」
达哈尔听着带劲,又用疏勒话说给其余武士听。大伙一致同意明日操练后就比试蹴鞠。「只是去哪找鞠?」达哈尔又问道。
「自己做。碎皮缝合,碎布糠草填充。」瑾润拍着桌子说道。
大伙便找商馆小厮要碎皮碎布,去马厩取饲草。几位小厮常见他们习武,对他们也是钦佩,这会听他们说得也起劲,忙了一炷香时间,找齐物料,连同针线,递给他们。
瑾润拿着三块碎皮,又用小刀将其切成数块,坐在那一针一线的缝起来。
达哈尔看着说道:「想不到瑾润兄也有这手艺。」
瑾润道:「出门在外,难免也要缝缝补补。熟能生巧呗。」
瓦迪克和艾希尔也会针线活。他们也帮起忙来,按照瑾润的要求缝上几块,最后再由瑾润拼到一起,塞入饲草,缝完最后的口,一个还算圆整的皮球便做好了。
大伙拿着皮球连同小厮们都去馆前院踢了几脚,又因夜风渐大,再加上有些困乏,就都回屋了,约定养足精力明日再玩。
次日习武,瑾润便带着皮球去了楼顶。只见他头、肩、膝、足频频击球抛掷空中又轻易接住,球随身起,身随球舞,击球百余回而球不落地,煞是英姿勃勃,气宇轩昂。达哈尔等武士们看着不禁拍手喝彩。
露莎娜看着惊奇,便道:「你也会杂耍?给我玩玩。」
「什么杂耍,这叫蹴鞠。我们昨晚做的。」达哈尔给露莎娜、阿勒特解释道,「两队对阵,攻守踢球,深含习武与用兵之道。」
露莎娜跃跃欲试,便去与瑾润抢球。待瑾润将球踢与空中,她便一跃飞起,双手抢过球来。瑾润急道:「不可用手。蹴鞠当以除手外各部位击球。」
露莎娜朝他做鬼脸,自顾自地踢起来。瑾润见她足背颠球十余下,赞道:「真机灵。学起来挺快的。」
阿勒特也拍手喝彩,道:「有趣。平日光练搏击对阵也是单调。今日我们就以这蹴鞠来操练。」她说着也去和露莎娜抢球。露莎娜不让,二人差点撞倒晾衣杆,幸亏艾希尔和瓦迪克眼疾手快去扶了一把,才避免砸到下面一位在中庭歇脚的大汉。
达哈尔道:「这里场地小,白日街上也多有行人。不如去城郊吧。」
阿勒特道:「城郊金草滩多是湿泥地。夯实的草地现在也都是营帐、市集。」
瑾润想起那日培诃说的武馆,还有他们住的客栈有大院。他便提议去那看看场地。正好达哈尔也知道那家武馆:「我上次参加英雄会便是住武馆附近的客栈。只是没钱去习练。西市集那,走过去一炷香都不用。」阿勒特便同意下午去那看看,顺便也可以叫上格桑他们。
中午饭后,他们又在中庭休息一阵。露莎娜看着皮球,嫌瑾润他们缝合得不好,用线太细,有几根都断了,便和阿依木找商队里面的皮具匠买了卷粗线,拆开原来的线又重新缝合一遍。露莎娜缝好后,还得意说道:「我重新缝合一遍,此物便听命于我了。」
瑾润看着她缝得的确比自己缝得好,也是夸耀她,然后又拿着球,立于指尖,转着球说道:「你只是缝合,怎么就听命于你。你叫一声,它答应吗?」
露莎娜只是笑着,伸出右手摆了摆,那球竟真的飞入她手掌。她双手抱着球说道:「物体诞生之时,既是其灵形成之时,也是无名之时。我一面缝合,一面赋予其本名。它的本名都是我赋予的,我自然也能控制它啦。」
瑾润听着不服气,便道:「你耍赖。待会不能让你上场。」
阿勒特和达哈尔也点头赞同瑾润。阿依木咯咯笑不停。露莎娜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得意,却也没辙,辩解道:「这秘术也是我的本事,怎么就不行?」阿勒特笑道:「当然行。但咱俩要一队。」
瑾润不乐意,嘀咕着:「明明是我先缝的。」
达哈尔拍着瑾润肩,笑道:「我们和格桑他们踢时,再让露莎娜上场。他们不知道她会秘术。」
瑾润扑哧一笑,道:「这是个主意。」露莎娜斜眼瞪着瑾润和达哈尔。阿勒特笑道:「好了,瞧你们一个个跟小孩子似的。咱们收拾下,洗把脸,叫上大伙,准备出门吧。」她说完就拉着阿依木、露莎娜收拾针线回房梳洗去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