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感觉人生真的是不同的。
推开一扇门,是两个世界,外面是飞扬的尘土和来往的商贩,里面,我坐在柜台旁的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吹动着杯里浮沉的叶梗,思绪万千。
“这天热得,半天没得个生意。”
铁皮风扇转动的刺啦声,灼热的空气让我的思维变得朦胧。三年前,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我没能拿到一张深造的通行票,家里人都指望着我衣锦还乡,没想到这次载了个大跟头。
家再近,也没胆子回,听说外省的大伯这边缺人手,我偷溜到他的铺子里一呆就是三年,家中二老也曾过来揪我回去,却被大伯骂退了,父亲梗着脖子出的门,那个时候我还以为父亲是看不起大伯这间小铺子,现在才发觉,他是不想我走上他走过的路。
刚开始,我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明白术道上的规矩,得罪了几个老顾客,大伯也没怎么骂我,只是让我多留点心,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尤其是和术士打交道,这都是些亡命徒,这点在后来的日子里,算是彻底体会到了。总之,这几年,也谈不上后悔,做做生意赚点钱,有大伯照料日子过得也蛮滋润的。
“好小子,又在这偷懒,不怕你大伯抽你?”半掩的门被推开,来人打着哈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大伯吩咐过不管有没有生意,大门都得敞开着,为的就是让道上的朋友见到大堂上的九曲香,算是我们香匠的招牌。只是正午日高照,上门客人又少,我都会偷偷把门带上,图个阴凉。
来人斜背着布包,留着板寸头,一脸和善气。我连忙招呼了声吴叔,起身看座。对方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在包里摸索,随后笑着递给我一包茶叶。
“怎么,今天老冯不在啊?这个月的帐不敢结,躲着我?亏我还给他带了包上好的毛阳。”
这人叫吴德,名字虽然不好听,做生意却很守本分,经常和大伯打交道,要的东西也多,来来往往次数多了,我也就认得这张脸了。
“躲着谁也不能躲着吴叔您啊。”我给对方上了茶水,麻利地从货架间绕过,进了后堂。不多时,把大伯交代的包裹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大伯他出去看新货了,您要的东西全在这,都是他亲自点的,您走之前清点清点,上次出了岔子,现在背上都还疼着。”
“行,我先走了,别忘了替我和你大伯说一声,打旗的要请三柱香,让他那破手机别老关着,人都找到我头上了。”吴叔接过东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等到门口才像是突然记起来嘱咐了我最后一句,听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只管做不多问,这是我得罪完一批老顾客后才学会的规矩。拉上门,我躺回了太师椅上,随手拿起一旁摆着的小册子看了起来,封面上用朱砂纹着香谱两个字。
日渐西落,书上的花纹千奇百怪,文字注解更是密密麻麻,我看得头昏脑胀,灌了好几口茶也不顶用,于是干脆把书一扔,眯着眼睛睡了过去。正美得冒泡,一个巴掌就盖在了我的脑门上,打得我一个哆嗦。
“好你个冯铭,让你看铺子,你跑去看周老爷子的门!”女人的声音,仿佛炸雷,与河东狮吼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估摸着就睡了两三个时辰,被这一巴掌扰了清梦,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下意识就撑着椅子翻身而起,不是我反应激烈,属实是平时被欺负惨了。化拳为掌,刚想一报还一报拍回去,就看见两只又红又肿的大眼珠子气鼓鼓地盯着我。
大伯的声音也从门口传了过来。“今天收完货刚好有空,太久没去看老唐,我就带瑶丫头去他爸碑前上了柱香。”左手拎着个大菜篮球,右手同时把半掩的大门推开,无奈摇着头。
我一时默然,吴瑶的父亲和大伯是旧友,据说是意外去世,不忍心看后者香火断绝,就把她留了下来,收作了徒弟。
吴瑶估计是觉得气氛被弄得有些沉默,一把揪住我悄悄缩回去的手,借着通红的眼睛,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冲着大伯可怜巴巴“师傅,他想打你家瑶瑶,他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他这是要造反!”两人哭笑不得,气氛也缓和下来。
我也连忙顺势告饶,一半是顺水推舟,另一半虽然不想承认,我是真打不过这个疯丫头。大伯如今快四十了,十多年前就带着她走南闯北,身子骨被大伯训练得跟铁打的一样。有一次,我意外瞥见过她洗澡,嗯,大抵是意外,身上的肌肉块惊得我差点从窗外掉下去。我这个自诩为有着几把力气的读书人,被她打得鸡仔跟没两样。
练功的时候,她仗着大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孝子,拳脚招呼得良徒,表示我身上伤要是好全了都算她学艺不精。
“怎么样?”每次回来,大伯都会习惯性的问一句铺子里的情况,就是怕我和以前一样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大伯这一问,我倒是才记起来吴叔的事,连忙把事情交代一番,最后没忘了补上一句“吴叔还说打旗的要请三柱香,让我转告你手机别老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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