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刀相交的脆響——
津澤被彈開好遠,重重跌在地面。
他立即又站了起來,右手握著竹刀,用肘部拭了拭汗。
「再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身上處處沾著塵土,臉頰左側和握刀的右手手臂有幾處擦傷。
「你是打架上癮嗎?難道就不要休息一會兒?」
烈日炎炎,周圍的景象似乎都在那暑氣中有些不真實。蟬鳴有些刺耳。
Mksi將竹刀舉在肩上,左手插在褲子的口袋中——自清晨起他就是這樣和津澤打的。此刻正是午後,雖然和津澤相比,他的身上沒有半點傷痕或甚至污漬,在灼熱的陽光下,他上身的襯衣漸漸被汗浸染。
望著津澤,Mksi的眼神一如既往地不耐煩。
三週以來,這個場景持續著。與津澤練習的有時是Mksi,有時是Penelpe,但結果並沒什麼太大不同,基本只是津澤一邊倒地輸。
同樣是在祇元寺的後院,不遠處Eddie在半空中側臥著,拿右手支起腦袋,此時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快一個月了??怎麼感覺一點長進都沒有??哎??」
Penelpe走來,在Eddie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這麼說倒是也不對。我覺得錦已經進步了不少。」
Eddie懶洋洋地望向她,「啊——?我是說結果上沒什麼不同。現在如果有什麼第九或第十三的東西帶著碎片找上門來,那個程度基本還是會被吊打吧。」
Penelpe沈默了好一陣試圖想出什麼來反駁,結果最終還是無話可說,長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這地方還真是無聊透頂。我離錦不能超過十里,可別說是十里,這裡方圓五十里都荒無人烟。我呢又不能像你們一樣陪錦練習??」Eddie轉為平躺的姿勢,抱起雙臂在胸前,翹起二郎腿。
起初Dsn也在,仍用著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在那偏屋裡圓寂的老和尚的屍體。Eddie抱怨他只教躲閃不教阻攔,被他罵了句不然你來,他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能拿刀的事。自此後他就每天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Dsn在第一週後被Andre勸走了,理由是總覺得那個和尚死了那麼久大夏天里屍體不腐有點恐怖。
「哎你說,為什麼得道高僧圓寂後屍體那麼久都不腐爛呢。」有天他看著那老僧在偏屋的屍體問Mksi。
Mksi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可以送你去看看現在第十七的模樣。這樣的屍體多的是。」
Eddie被嗆得無話可說。儘管他認為自己不是Ednd,顯然對於其他幾人來說事情並不是這麼回事。
——一句話總結,Eddie這三週以來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Eddie。」Penelpe忽然開口,眼睛卻沒看著他,「我總覺得你的樣貌看起來比在第十七要年長一些,個子也長高了不少??這是???」
「都說了我不是??」他坐起身來有些不耐煩,終於還是話說到一半打住了。「啊??我在只有一個僵化神格的身體中在這個世界生活了15年,大概是這個吧??」
Penelpe記憶中Eddie的樣子,看起來大概像是人類的十六七歲。而現在的他,看起來少說也有二十五歲。
就在這時,津澤的竹刀砍向Mksi時,他幾乎沒有時間躲閃,那刀貼著他的右臉揮了下去,擊中了他的右肩。
Mksi慌亂地從口袋裡抽出左手,微微下蹲向後閃去。
為預防他下一步的動作,津澤也在那得手的一擊後向後移了兩步,拉開了距離。
「哦——!看樣子速度有進步嘛錦!」Eddie誇張地向空中舉起右手向兩人的方向喊著。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那兩人又提刀向對方攻去。
「Eddie??有關封塵之後的事,你記得多少?」Penelpe又開口。
「多少??唔??」他盤腿而坐,將雙手背在腦後,似乎在思考。
「我想大概都記得吧??有關120多年的外遣,有關Xees威脅說如果不開啟通天塔就除掉Dsn的其他弟子,有關那麼多年內廷的無聊生活??有關Iris??」他忽然把雙手放了下來,「嗯?等等??我想我不太記得Iris的事??只記得處理魔物,還有後來內廷因為通天雷降罪??」
Penelpe表情複雜地看著Eddie,聽到這番話,忽然似乎有些失落。
Eddie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變化,卻不知是因何。
「Mksi,錦。」Andre接近了比試中的兩人。「今天差不多了,已經連續十個小時了。休息一下。」他不知何時戴回了那頂分岔的帽子,帽角的鈴鐺鈴鈴作響。
Mksi聞言站直了身子,把竹刀丟到了一邊,而另一邊津澤則是微微曲了膝彎下腰將兩手放在膝上喘息,竹刀還握在手中。
Mksi正隨Andre向後院用來做暫住地的誦經房走去,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
「有什麼東西向這邊來了。」
幾人同時暫停了動作,警惕起來。
起初只是靜默。
甚至是過度的寂靜。
連鳥的聲音也沒有。
稍過了片刻,幾人聽到了清晰的有什麼東西在奔跑的聲音——似乎是一頭野獸。
津澤停止了喘息,直起身子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先是距離寺廟近的幾棵小樹被什麼撞倒了。
接著,一團巨大的黑影出現在寺廟後殿的左後方。
「熊???這地方怎麼會有熊?」Eddie不解地看向那塊頭大得驚人的黑熊。
那頭熊此時也看到了寺廟後院中的幾人,立起在後腳上,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嘶吼。
津澤只是皺眉看著那頭巨熊,心裡是和Eddie同樣的疑問——按理說這麼巨大的熊只可能出現在北方的深林,而這只是一個南部小城的城郊,怎麼可能??
他望著那熊的獠牙——被那個咬中恐怕就是不死也會重傷吧。
嘶吼之後,那熊放下前腳,眼睛直盯著津澤。
Mksi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對短拐。Andre則閃身到了較遠一些的地方。
在Eddie身邊,Penelpe也站了起來,雙手合在胸前準備結印。
可還沒等Mksi和Penelpe有所動作,那熊就直衝著津澤撞了過去。
經過三週的訓練,這個速度對津澤來說躲開並不困難。他於是只是快速移到了靠近Penelpe的一側。
那熊就這樣直衝向了前院的正殿後門。老舊的立柱被撞倒,正殿的房頂斜塌了一半。
巨熊從揚起的土灰裡抬起頭,似乎剛才的撞擊對它的頭部創痛也不小。猶豫了一下,搖搖腦袋,那熊又轉過身來,準確地找到了津澤所在的位置。
『難道因為只有我是人類嗎?』——津澤莫名其妙。
Penelpe正要開始詠唱,那偏屋內老僧的影子忽然又出現在坍塌的正殿後方一角。
「Penelpe,讓錦自己解決。」
被叫住的Penelpe一驚,看到那被Dsn驅屍的老僧,咬了咬下唇,還是讓開了。
津澤握緊了手中的竹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巨熊又一次衝了過來,津澤閃身到熊的右側,在它與自己相平行時,用力揮刀砍向它的右前肢。
熊似乎沒有料到自己會遭受攻擊。被擊中後,它瞬間向右側傾斜倒了下去,但憑著慣性仍舊衝出很遠,直穿過站在那個方向的Eddie,撞裂了津澤和Penelpe暫住的那間客房的牆。
津澤在熊背後停下轉身,再度擺好攻擊架勢,警惕地看著那熊的動作。
巨熊緩緩地支起身子,又一次緩緩轉身。
津澤注意到方才的攻擊並沒有對它造成什麼實際傷害。
Eddie也轉身面對著靠近自己的熊,為津澤抹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他沒有形體,就算是Dsn會制止他,他還是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只是這熊偏偏是第十六的生物,現在的Eddie奈何它不得。
就在Eddie思忖時,巨熊又朝津澤衝去。
這一次它在靠近津澤的地方停住,然後張開前肢,向津澤猛撲過去。
津澤向後閃躲,熊撲在了前殿後門剩下的那樁立柱上。
注意到前殿即將塌方,津澤趕快抽身向前院移去。
熊再度立起前肢,用那寬大的熊掌擊垮了在前殿左側破敗不堪原本大概是遊廊的結構。這讓本來狹窄的前後院通道變得寬敞,它便從那新開闢的通路向津澤步步逼來。
怒吼一聲,它再次以迅猛的勢頭衝向站在前院中心的津澤。
早有預備的津澤閃身躲開,那熊這次正撞在那口鍾上。
大鐘發出抱怨般的鳴響——這口鍾可是比方才它撞上的立柱和牆體堅硬許多。巨熊撞暈了腦袋,一時停止了動作。
趁此時機,津澤從熊的左側方騰起,雙手握刀奮力刺向熊的左眼。
刀深深陷入了熊的眼眶,令津澤吃驚的是,並沒有鮮血湧出。
在他愣神的空檔,巨熊仰頭咆哮起來,一掌將津澤拍出好遠。
他掙扎了一下才從地上勉強支起身子,可那熊已經作勢要再衝上來了——
「差不多夠了!Dsn!」Eddie衝那老僧大喊道。
後者詭異地笑笑,揚起了右手——沖天的黑焰包圍了巨熊。
就在津澤眼前,那熊停下了攻擊,隨即掙扎著咆哮起來。
老僧收回右手,又打了個響指,那火勢加劇了一倍。奇怪的是,雖然熊的身邊也有不少草木等易燃的物體——包括插在它左眼的竹刀——卻只有熊本身在燃燒著。
在那烈焰中津澤只能看清熊的影子。漸漸地,那影子變小,不見了。
黑焰,熄滅了。
津澤的竹刀落在了地上。
一小塊白色的發光物體從巨熊所剩下的灰燼中升了起來,漂浮在半空。
「那個是??」Mksi驚呼。
就像忽然找到了目標,那發光的物體直射向還半坐在地面上的津澤。
一陣刺痛襲來,津澤原本在身後撐起上半身的右臂又軟了下去。
「錦!你沒事吧!」Eddie來到他身邊,蹲下查看他的情況。
「??還好,只是被熊拍的那下好像摔得有點重。」津澤側了身才好不容易又坐起來。
「哎呀,要不是看到那隻熊已經死過一次我都不會出手的。」Dsn借那老僧的身體說道。
Eddie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Penelpe也此時才從後院移到了前院。看著津澤和Eddie,目光閃動著。
「死過一次???」津澤敏銳地捕捉到Dsn話語中奇怪的地方。
「是啊??只是個屍體。本來呢這個國家的熊也不會長這麼大。看來是有什麼執念,被那神格碎片依附了??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來的熊呢??」
「??」津澤沈默了,看向那灰燼中的竹刀。
——要找到所有碎片,今後要應對的,都是這樣的東西嗎?
「我看,你的修行,也就到此結束吧。」Dsn忽然說,「你的暑假也只剩下差不多一個月了。」
津澤蹙眉,不解地轉頭看向Dsn。
「怎麼?不用回學校的嗎?」老僧的臉上寫著理所當然。
津澤狐疑不已??如果說??找到所有碎片完整Ednd的意識是他們的目的,為什麼還會讓自己「浪費」時間在學業上??
似乎看透了津澤的心思,Dsn繼續說道,「別搞錯了。只是因為最大的碎片最初落在了K國,我們也要去調查而已。而且??幾個月前我就留意到南極有奇怪的蹤跡,似乎也向著K國而去。既然如此,不如讓你回學校正常地扮演學生的角色對我們比較方便。」
津澤又沈默地垂下了眼睛。
Mksi和Andre則面色嚴肅地看向了那被Dsn驅使著的老僧。
「何況。」
老僧忽然看向了Ed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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