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天子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被父皇抱在怀里,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之上行走在无尽苍茫的草原上,雄才大略的父王举起手中的马鞭,指向远方的茫茫荒原:“皇儿,看,寡人将为你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梦境断断续续,好想抓住什么又好似抓不住,又一瞬间他好似来到了自己刚登基为天子的时候,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弹冠相庆,好似在预祝一个盛世的到来。
在九鼎广场,文武百官,十万龙骧将士匍匐在地,高呼“大夏万年”“天子万年”,他看到的曾经的自己,头戴冕旒冠,身穿冕服,英气勃发,风华正茂,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老天子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熟悉的一首乐曲《夏颂》,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钟鼓喤喤,磬筦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老天子悠悠转醒,朦胧之间想起梦中种种,竟突然之间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吓得身边的内侍太监和殿内的掌灯宫女齐齐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年迈的天子只管放声痛哭,最后哭到嗓音嘶哑,仍旧泣不成声。
过了小会儿,老天子逐渐平静下来,他已过了年轻时的冲动年纪,这么多年也早已看的平淡了,诸侯国只要存在一天,他大夏就被牢牢架在中原,根本无法施展拳脚,时间久了,他也并不那么在意什么帝王功业了。
他也习惯了这终日无所事事庸庸碌碌的日子,在他看来,自己只是一个精神象征,大夏子民的寄托,自己只需要完成子嗣交接,在这乏味的日子当中争取活得久一些,就能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了。
自己的大夏仿佛只要永远拥有二十万龙骧军,就能压的诸侯不能动弹,而大夏也会因此永远稳固,文武官员只需各司其职,国事就能驶向坦途。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确切的说是什么也不能做,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连睡觉都是错的。
百无聊赖之下,老天子决定撒手不管了,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再搭理一众的骨鲠老臣和清流言官,索性放权下去,关上宫门,谁也不见。
本来君臣之间也相安无事,诸侯也仍旧安分守己,可现在,在大夏的北边崛起了一个异族的王朝,他们有能和无敌的龙骧铁军不相上下的战力,有能一战而吞没自己十万精锐的铁浮屠。
“罢了罢了,时也命也,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天子离开卧榻,正了正身子,改为坐姿端坐在卧榻之上。
“禀报天子,北燕公子襄和黑鹰营魏统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一个宫女匍匐在地恭敬的说道。
“还在吗?”老天子不禁失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天子,已是亥时了。”
“我这一觉竟睡的这么久?”老天子念叨着,打了个哈欠:“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顷刻间,便有宫女匆匆踏着小碎步出去传令。
随着侍女走进清凉殿,李襄眼前豁然明亮,大殿内灯烛齐明,四面帷帐,虽然空荡荡的,但更加突出了它的富丽堂皇。
李襄和魏鹏都在好奇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切,只见中央一张长大的青铜卧榻,上面端坐着一位宽袍大袖的老者,凌乱的长发黑白相间,乱蓬蓬的,须发灰白,眼眶有些发红,李襄正要细看,只觉得一束精光掠过,慌忙收回目光。
回过神来,便大礼拜伏在地:“北燕质子李襄,拜见天子。”
老天子只是慵懒的一笑:“李襄啊,坐吧。”
在侍女的示意下,走到旁边一个位置上正襟危坐,肃然回道:“谢天子。”
李襄再一看场中的魏鹏,才觉得不对劲,魏鹏就那样站着,脸上满带不服之色,也不行礼。
只见魏鹏双手抱拳,拱手一礼:“敢问天子,醉生梦死,可是天子之道?”
“哦?那你说说,天子又能如何?”老天子浑然不在意,犹自打了两三个哈欠。
“天子之道,兴国为本,如今皇室衰微,天子为何毫不作为?当今生死存亡之际,有十万将士为国捐躯,天子难道眼睁睁看着十万将士白白丧命?”魏鹏似乎癫狂了,大声斥责,哪怕暗中早已有刀斧手就绪,只等天子一声令下就冲出来将魏鹏拿下,魏鹏也怡然不惧,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用自己的性命,死谏。
“人死不能复生,又能如何。”老天子十分平静,没有因为魏鹏的僭越之举而感到不满。
魏鹏见状,万念俱灰,痛哭出声:“大夏将倾,天子为何视若无睹,魏鹏今日直言,若天子继续无所事事,大夏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好了,哭哭啼啼哪里有半点龙骧军的气势。”老天子似乎是被眼前这个忠诚的军士打动了了,揉了揉眼睛,随和的笑道:“你想过没有,寡人现在能怎么做?”
“当集结大夏举国可战之兵,再以皇室大义号召各方诸侯出兵,组成盟军,以上将军车厘子为统帅,将金人抵挡于居庸关外,再徐徐图之,以期决战,届时一战夺回河西平原。”魏鹏定了定神,止住哭泣,满怀希翼看向这个年迈的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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