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木匠“走夷方”的“夷方”,主要指与东南亚国家邻近的保山、德宏、临沧、普洱、版纳一带,也包括缅甸、老挝、泰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他们把汉式建筑、白族建筑的风格带到了这些地方,同时,剑川木匠也主动学习接受了这些地区人们的文化特点和喜好,表现当地的地方民族特色,把这些融合了各民族文化的建筑样式传播运用到了各地。
司昆的师傅精通汉、傣、白族建筑风格,是剑川有名的木匠“大山神”。作为师傅收的“关门弟子”,司昆专攻细木活,出师后也开始“走夷方”揽活了。这次跟的这支队伍承接了滇池边龙头街古民居的修复工程,他负责所有的斗拱门窗、格门、裙板雕花。
这拔步床,着实不简单!
这么大的尺寸已经跨木行领域了!木匠行内有细分:从事起房盖屋的称为“大木匠行”,从事建筑装饰的称为“细木匠行”,而做陈设家具的称为“家具行”。本来一张普通的床属于“家具行”,但这个拔步床尺寸已经大过小型的楼阁,结构复杂讲究,非请“山神”出面主理不可!
唯有剑川木匠“山神”才能有实力从设计、施工、质量监督到建造成本控制一条龙包干到底。
主理这张拔步床的“山神”姓张。
主顾指定要用上好的红木!除了支付定金,往东南亚定木料打的是全款!
“这主顾是什么人?这么豪气!”“说是原来龙头街上王家大院的后人!海外大老板!”
工友们纷纷议论,大家待工了那么久等来了这么一个大单!当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几个精通梁柱斗拱的师傅围拢来商议怎么干。
“啧啧!四围十八根顶柱,三层额枋,说给谁都不信这是做一张床!”
“这么厚重的顶,必须要挑梁穿斗才行!”
“咦!你哥几个看,这四围裙板一遮,像不像个‘闷楼’?”
大伙一看频频点头,剑川人说的“闷楼”,由于没有开窗,采光不足,只适宜安置“家坛”。
“这样子的床,命小福薄的消受不起哦!”一个老师傅缓缓地说,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开工了!
他们依照指定的位置在滇池边王家大院的原址搭起了厂棚,准备在棚内堆场开工。有人问为什么不等重修了王家大院再来打床,何工说整个龙头街房屋的建筑样式需要开发方统一设计,主顾急于恢复原来被损毁的这张大床,等不及开发方的整体方案了。
工匠们围着从前被烧毁的拔步床位置转了一圈,就连“山神”也不禁惊叹地上那十八个深深的立柱洞,不晓得当年的工匠用了多少心力,建造出的成品又是多么惊人?!
司昆他们十多个人从此吃住都在这大院里面,又堆料又做活,亏得院子足够宽大。
红英挺着大肚子来看他,司昆把她拦在王家大院围墙外面,说里面油漆味重,怕伤了胎。
红英笑说:“咱工作室里的油墨油漆还少吗?
“那是从前!自从晓得怀孕了,工作室不都不去了吗?”司昆答
两人都没想到40岁的红英意外怀上了,又是头胎,所以格外小心。红英只得依他,把手里的两包东西递给司昆,说里面是换洗衣服和吃的。
“自己照顾好自己!”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都笑了起来。
“真是瞌睡碰到枕头啊!媳妇停工养胎的这个档口,正好有了这单活计。嘿嘿,做完了这份工,差不多要当爹了......”
想到这,司昆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白天黑夜地干活,旁人都笑着劝他悠着点。
虽然是第一次跟张“山神”搭伙,但这个班子搭的好,三粗五细二打杂,一点都不浪费人力,一看家班主就是个老手,而且是那种精明能干的。
司昆觉得这帮老哥弟们投脾气,这里头没有偷奸耍滑的人,各人做事也不计较扯皮,老师傅稳扎,小徒弟勤快,大家干一天活歇下来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除了他的细木活,他还要和大家一起做起梁上架的力气活。剑川木匠扣榫讲究的是“精细的木雕不漏榫,牢实的窗子不怕敲”,梁柱间的连接要扣榫,桁条、楼愣、串枋之间也都要扣榫,而且讲究严丝合缝,谁不能靠扣榫的严丝合缝把木结构件做严实,而依靠铁钉连接和加固木构件,就会被人看不起。
在剑川木匠眼里,“钉子木匠”是外行歪货,是不合格的木匠。
两个月后,木床“床枋”和扣榫把一榀举架的十八根立柱串连起来,立柱深深插入地面,靠“串枋”把整幢床架立柱的上中下各部严密地串连起来,形成了牢固的整体。
“山神”张师傅见多识广,这辈子造房建寺无数,这些年“走夷方”到过东南亚、新加坡,什么样式的木制件没见过?以为自己的见识早已经超过祖师爷了,但就这张拔步床,让他觉得自己所学尚浅。
几个老师傅围着这木架“床”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种是哪样床?明显是头重脚轻嘛!”“尺寸合不合?要不要请主顾过来看看?”有人问
于是,“山神”跟何工讲了大伙的担心,请他出面去请主顾过来瞧瞧。
隔了几日,一辆轿车在王家大院门口停下,一个老者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只见他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眯缝着眼睛从正面打量了好久,示意人推着他绕着立起来的床架转了一圈,然后对旁边的人附耳讲了几句话走了。
“就是这个样子!继续做吧!这个图样,请安排木匠师傅设计成顶板木雕。”来人跟何工交代,递过来一张图样纸。
人走后大家凑过来看这图样:一个藏密圆环,最中间的是一条蛇,蛇身上长着两个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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