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竟然真的在数不清的福路德尔人群中保住了一命。
抹了抹自己的脸,吴德发现自己双手都是血。就感觉来说,自己应该没受重伤,但究竟受了多少伤,他就不清楚了。
抬头看过去,吴德看到了一队又一队的守备军在驱散人群。如果自己不赶紧撤的话,再过一会当人群又一哄而散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吴德赶紧拖着疲惫的身躯寻找着自己来时的路,同时不停地观察着四周那些倒在地上不怎么动弹的人里有没有艾莉谢尔的身影。
不过当吴德终于看到艾莉谢尔时,她正被一队守备军堵在墙角里盘问着什么。
“喂!”吴德用尽全力嘶喊了一声,吸引了艾莉谢尔和守备军的注意。
[吴!]艾莉谢尔看到吴德之后就立刻向他跑过来,吴德本来以为那队守备军会拦着她,但实际上并没有。[我不是说了让你就在那儿等着吗!?]
“呃……那不是昨天来的时候说的吗?我以为今天不顶用了。”吴德悲惨地笑了笑。“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明明应该是我感叹你还没死吧!]艾莉谢尔看起来对吴德的行为很不高兴[怎么,这次是在担心我吗?]
“这次算是吧”吴德点了点头,回答了在人群中自己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要是你死了,我就没办法去取剩下的二百七十枚金币了。”
[……你还是去死吧。]艾莉谢尔一脚踢在吴德的膝盖上,吴德当场没忍住哀嚎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靠,疼死我了。”吴德揉着自己的膝盖“你以为我为什么跑出来找你,就是告诉你我们摊上麻烦了这件事。”
[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艾莉谢尔撇着嘴,表情愈发的显得不快了。[我会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吗?]
“你别跟个小孩子一样。”吴德叹着气“小孩子才总是把别人的劝告当成是蔑视的教导。”
说出这句人生经验,吴德收起了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我其实深有体会”。
但不管艾莉谢尔有没有明白,吴德就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队守备军是怎么回事?”
[……是来找我的。]艾莉谢尔低头看了一下地面,然后又抬起头来[他们说要来保护我们,直到动乱结束为止。]
“恐怕是监视吧。”
[明摆着的。]艾莉谢尔重新打量了一下吴德[但我们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事情都发展到这种情况……]
“得怪你的不谨慎。”
[要怪你的乌鸦嘴。]
两个人互相指责起对方来,但其中并没有什么恶意,有的也就是劫后余生的淡然罢了。
“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吗?”
[我可不一定会碰上什么事呐……]艾莉谢尔摇了摇头[不过你不会有事的,我之前说过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吴德想伸手去拍拍艾莉谢尔的头,但想到自己手上还有血,最终没下去手。“你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之前也保证过的。”
[但愿吧,你可真是个靠得住的贸易伙伴啊。]艾莉谢尔看到吴德刚才的犹豫,自己就先伸出手去摸了摸吴德的头。[先找个地方包扎一下吧。]
“那太好了。”艾莉谢尔手在吴德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让他感觉无比的放松。“我可真是……”
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精神终于放了下来,吴德的意识开始了模糊。
[喂!?喂!吴、吴德,你醒醒啊!]
艾莉谢尔的呼喊声不仅很小,似乎还带着更微弱的回音。
但很快,他就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走私,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触犯法律的。而如果走私的货物是列在严格管制清单上的话,一旦被抓,走私者将面临的量刑往往都是最重的。
在荣国,曾经有个走私盐的人被抓住之后,整个人被切了无数的伤口之后放进盐堆里,活活地被腌成了咸肉。斯提尔以前也有一个走私玻璃制品的人,被拴在一个大透镜下面活活烤死。虽然这些事情最近都没有再发生过,但走私的风险之大是显而易见的。
不知道自己和艾莉谢尔会面对什么样的刑罚呢?话说福路德尔有什么刑罚,吴德也不清楚。
但是从荣国或者斯提尔的案例来分析的话,大概会被泡进糖水罐头里腌成糖人?
吴德赶紧摇了摇头,不行,最好是简简单单的砍个头,越痛快越好。
然后吴德开始想象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打转的样子,还有艾莉谢尔那头沾满了血液的头发。
自己当时果然不应该用沾了血的手去碰她的脑袋来着。
等等,自己当时不是及时收手了吗?
吴德猛然睁开眼睛,视野里的熟悉感告诉他,自己正躺在自己的船上。
“咕……”
吴德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幻觉让他出了不少汗。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之后,发现身上疼痛的地方还有不少,但多多少少都敷了药,并且包扎好了。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面有什么动静,从门外走过来一个福路德尔女性——不过并不是艾莉谢尔。
看衣服的话应该是个守备军,但是没有盔甲,而且衣服有些细节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至于哪儿不一样,脑袋还在嗡嗡作响的吴德实在是说不清楚。
[吴先生,您终于醒了。]
“你……你是……?”
[我是受命在这里照顾您的福路德尔守备军医师。]女医师看了看吴德,点了点头[您看起来恢复状态还挺好的。]
“抱歉……受命,受谁的命?”
[鉴于您并非福路德尔人,我们没有使用医疗法术,而是采用了普通疗法。]女医师无视了吴德的提问,说着吴德根本就不关心的话题。
“那你能不能告诉艾莉谢尔去哪儿了?”吴德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别的问题,转而问问艾莉谢尔的下落。
[嗯?吴先生竟然没有问问自己躺了几天啊。]
女医师笑了笑,吴德仔细分析着女医师的笑容,发现其中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于是也开始打趣。
“那我换个问题,能付给我钱的那个家伙去哪儿了?”
[这个时候,大概在执政宫里吧。]女医师透过舱室的窗子看了看外面[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女士一早就被传唤过去了。]
“你们这么念全名就不觉得麻烦吗?”吴德摇了摇头,想伸手去拿旁边茶桌上的水杯,女医师则是很善解人意的帮吴德拿起水杯递了过去。
[没办法,她名字不全,怎么叫都不合适,也就只能叫全名了。]
“……好吧。我躺了多久了?”
[你觉得呢?]
女医师突然弯下腰,看着吴德的眼睛。
“……三天?”
[噗。]
“两天?”
[不是。]
“一天吗就?”
[对啦,你身上都是轻伤,主要是紧张和劳累罢了,没什么别的事情。]女医师直起身子[既然您也醒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啊,你要走吗?等等,我还有事想问问。”
[可以啊,是什么呢?]
“艾莉谢尔什么时候能回来?”
[唔,您看我像是会知道这种事的人吗?]
“……那,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太好形容啊……]听到这个问题,女医师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用一句话来介绍外面的情况吧。]
吴德看到女医师认真的表情,立刻竖起了耳朵。
[禁糖令已经取消了。]
吴德长出了一口气,看来郑变大概是成功了,这样一来,协助了运糖的艾莉谢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过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还没有下台呢,虽说长老院、城市执政官还有一部分守备军设计了这场闹剧,不过斯凯沃克执政官也有着她自己的坚实后盾。]女医师理了一下她纯白色的短发[最后她也只是就禁糖这件事妥协了而已,怀特斯拜尔的公民虽然厌恶禁糖,但是对她还是留有敬意的。]
“……是吗。”
不妙的事就在这里,这次的变革如果不够彻底,以双方互相妥协来收场的话,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大的梁子,以及接踵而来的报复。
而艾莉谢尔这种在事件中有意无意站了队的,都将是首当其冲的危险目标。
[好了,您也稍微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吧,我也该告辞了。]女医师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就走了出去。
吴德也咬着牙从床上站了起来,确实如女医师所说,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不过吴德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他现在只想知道艾莉谢尔怎么样了。
如果艾莉谢尔就在今天遭到了那个执政官的报复,那么昨天可能就是他和艾莉谢尔见的最后一面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艾莉谢尔没有遭到任何的报复,成功获得了姓氏甚至加官进爵,那么艾莉谢尔肯定也会和自己告别。毕竟艾莉谢尔还有着自己的想法,她说要去环游世界,多半是个随口说出来的计划罢了。从这二十多天的相处之中,吴德觉得艾莉谢尔内心深处肯定是更想从政的,那么这个事件正将是她踏入政界的最好阶梯。
反正分别的时候已经到了,至少希望艾莉谢尔能有个更好的结局吧。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等以后吴德来福路德尔做生意的时候,能有个靠山也好。
一向不相信神的吴德,也开始默默地向着那尊已经不在船头的八翼大神,为艾莉谢尔祈祷起来。
艾莉谢尔半跪在议事大厅中。
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站在大厅正前方的半空中凸出来的一个块讲台上,凝重地看着艾莉谢尔。
艾莉谢尔丝毫不敢抬起头来去看斯凯沃克一眼,但就算从声音中,艾莉谢尔也听得出斯凯沃克的疲惫。
“所以诸位的意见呢。”斯凯沃克缓缓地说着,同时视线扫向了两边。
大厅的两边,几乎也像是悬在半空中的站台上,各列着两位城市执政官,和元老院的成员们。
“应该根据她实施行为时的律法对她进行处罚!”
“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女士的行为是正确的!因为斯凯沃克执政官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禁糖令是错误的!”
“我同意处罚,律法就是律法!”
“温纳巴克阁下!错误的律法有执行的必要吗?”
“小姑娘做的事情从根本上来看推动了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对贸易的理解不是吗?”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还真把自己的阴谋当成为国为民了吗?”
“沃尔罗斯女爵士!请注意你的言辞!”
艾莉谢尔默默地低着头,任由头上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成一团。因为她在来到议事大厅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她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来决定了。
“我正式警告你!奥克帕斯先生,你刚才的话语中含有诽谤的成分!”
“她身为一个小女孩就有这样的勇气,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哈哈,斯塔威驰老先生,怕不是已经准备好在糖山里打滚儿了!”
“帕尔蜜丝女士,你确定你的判断是不夹杂个人情感的吗?”
“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停滞不前,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老顽固!”
“看在八翼神灵的份儿上拜托你们不要再去破坏我们的国家了。”
“做出这种事你们还好意思提到各位神灵吗?”
如果可以的话,艾莉谢尔真的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群人,看似在为自己辩论,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怎么关心艾莉谢尔最终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剑拔弩张,几乎就是在吵架,为的不过是自己的政见或者利益罢了。自己现在只不过就是拔河绳上的铃铛,表面上人人争抢,一旦尘埃落定,便也再无人问津。
“还不够吗!安静!”
斯凯沃克大声地吼了出来,整个议事大厅里都回荡着她的吼声。
艾莉谢尔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处在最高位置的女性,看起来要比想象中的年轻很多。
但发现了斯凯沃克也在盯着自己,艾莉谢尔又赶忙低下了头。
“吵来吵去,是不是要再闹一些事情,你们才安心?”斯凯沃克停顿了好一阵子,直到席下刚刚开始一点点窃窃私语的时候,她才又开始说话“上午的时候我收到在东都的联邦执政官瑞弗文斯的信件,老人家对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表示理解——表示理解!”
艾莉谢尔在心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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