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退回炕上,钻进被窝里面,睁大眼睛,瞪着黑魆魆的窑顶,久久难以入眠。
临放寒假的时候,联校召开了一次教师会议。
那天,我走早了,到了联校的时候,离开会时间尚早,我就在街上溜达了一圈。
公社所在地只有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街,不长的街上布满了各个机关。从联校出来,就是供销社,信用社,兽医站,农机站,卫生院,最尽头是公社大院。
没用了五分钟,我就溜达到了公社这头。公社的大门口围了好几个人,王副主任正在领着两个人把公社的那块旧牌匾摘下来,往上换一块新的牌匾,我看了一眼,新牌匾和旧牌匾相比,有了微妙的变化。新牌匾上写的是:鸡窝洼乡人民政府,旧牌匾上的公社两个字,变成了乡,革委会也变成了人民政府。我平时有听有线广播的习惯,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形势的变化。今天亲眼所见,从公社换牌匾这件事情上看出,当时的形势确实是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件小事情,但反映出来的是大气候,当时全国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变化。
我站在人们的背后看换牌匾,就看到支全肩上扛着铺盖卷儿出了公社大门——不,不叫公社了,该叫乡政府了。
支全出了乡政府大门,把铺盖卷儿搁在一辆等着他的驴车上,自己往驴车上爬。
可是,那么大的一个人,爬了几次,才坐上了低低的驴车。
支全回头望了一眼乡政府大院,脸色土灰,眼角含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乡政府。
吱扭吱扭的驴车,伴着毛驴得得得的蹄声,消失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街尽头。支全一望三回头,眼里满是留恋,好像要告别这个让他曾经充满了幻想,和让他得意忘形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问身边的人。
没容得我发问,人们就议论开了。有人就说:裁了,再也牛逼不成了,哪儿来,回哪儿去,和咱一样了,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原来是乡政府改革,第一件事情就是裁减冗员,象支全这种员工被裁掉了。
我就想起了荷花姐的那件事,心里有了幸灾乐祸的庆幸,觉得支全能有今天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开完会,在回学校的路上,我还在想着支全被裁的这件事。
此时,我不再是幸灾乐祸,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认识这个事情。从别人嘴里听说,乡政府裁减的不只是支全一个人,有桑蚕技术员,拖拉机驾驶员,好几个呢。
从裁员这件事情上,再结合天天听广播听到的消息,我觉得形势真的发生了变化,国家的政策可能要有重大的变化。
回到学校,我把自己的思索丢到了脑后,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的可笑。国家大事不是我考虑的范畴,眼下我最重要的事情是,应对好联校组织的期终考试。
这次期终考试,按照教研组来进行。我们教研组的考点设在了兴华村,要求各学校的师生,在考试之前,必须到兴华村集中考试。
那天一大早,学生们都带着干粮——考试不给学生管饭,人人都得自带干粮。
我领着我的学生,早早地出发。
刚刚整好队,我一声喊:向右转,齐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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