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华路的住所已近傍晚,剑鸣见董浩几人还在店铺里忙活,寒暄了几句,就先转到后面的院里去了。
这是一处临街的小庭院,江南民居常见的白墙黑瓦式样,前面靠街的两间做了店铺,由董浩他们卖些日用杂货,后面的三间大屋都用作了住宿。院子常住有八九号人,也是热闹。
院子是剑鸣他们今年初才买下的。
剑鸣刚回到上海,也没有多少盘缠,但在一起的弟兄们就有十一二个,全胳膊全腿的只是自己和贼猴两人。董浩等卖蔬菜水果的也是刚过个糊口,如果赶上下雨天,就没有了营生。剑鸣和贼猴拉黄包车、掏粪池、打各种短工,两人起早贪黑地忙碌着,但日子依旧过的穷困。剑鸣和贼猴每天要干重苦力的活,也只敢吃两个窝头、就点咸菜喝碗稀粥。后来又陆续收留了三四个自己连队的弟兄,经济更显窘迫。
十月,天气渐凉,众人的生活越发艰难。看着众弟兄们一脸的菜色和单薄的衣裤,剑鸣心急如焚,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有活路的。
剑鸣那段日子总摸着怀里的小皮夹子,里面有几张纸样,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一些山川的形式方位和特殊符号,这是老刘头走时留下来的。剑鸣知道这是什么。虽然曾因给军部筹集粮饷而为之,但发人墓穴终非盛德之事,剑鸣心存顾虑。后待看到这般光景,剑鸣也就取出图纸带上贼猴和独眼依着老刘头所画的图样指示,三人竟陆续取来了不少物件,生活开始有了改观。至这年初,剑鸣将所有换回的钱物分半,一部分愿意留住在乡下的给购置了些房屋田产,其他的弟兄则就安置在这所新买的院子里,并开了铺面由董浩带着做些买卖。只是剑鸣等每次从外间回来,董浩就一个人默默地待在门铺子里,少了以前的热络。
院子四方的天井中摆放有两张圆形饭桌,厨房里已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剑鸣掀起自己所住房屋的竹帘,进去就见贼猴光了腚正趴着床铺,屁股上顶着一块黑色的膏药。
“怎么样?”看见贼猴这幅光景,剑鸣不禁暗笑。
“郎中说再敷两次就好透了,这次扎的有些深。”贼猴扭头应道。
屋子有些狭促,放一张床也就没有多少空间了,剑鸣将包袱撂在了床铺上。
贼猴探头看了一眼,问:“这次咋说?”
剑鸣笑了笑了,伸出两个手指。
“两根小黄鱼?”
剑鸣手指上下摆动两下。
“两根小黄鱼加两百个‘袁大头’?”贼猴扭着身子急问道。
“是二十根小黄鱼加两百块大洋。”剑鸣笑着解释说:“还会有点差额,下回再去时给补上的。”
“啊!真的?这么多?”贼猴一下子坐起身,长大嘴惊喜地看著剑鸣,下巴像是要掉在脖子上,接着就“哎呦”一声跌倒在床,双手兴奋地锤打床面。剑鸣也高兴地笑着,拍了怕贼猴的肩膀说:“都给收拾好了,回头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出发。”
“好唻!”贼猴欢快的嚷嚷道:“我们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马车带着三支单薄的身影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左右颠簸晃动,剑鸣和贼猴载着董浩一道走上了回乡的行程。当年一起慷慨出征的“郓城十八勇士”,而今能够归去的只有三名,皆悲从心来、伤感不已。
望落日余辉、看乡园临近,剑鸣不禁忆起辛弃疾的一首词。
《品令》【南宋·辛弃疾】
迢迢征路。又小舸、金陵去。西风黄叶,淡烟衰草,平沙将暮。回首高城,一步远如一步。
江边朱户。忍追忆、分携处。今宵山馆,怎生禁得,许多愁绪。辛苦罗巾,揾取几行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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