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云不时捏起车帘一角,回眼小心分辨。眼下午时刚过,红日当空,正是阳光最甚之时。康云斜撇日头,顿时感觉一阵刺眼。斜靠在车角之间,将手探在车外,伸手抓取一把阳光,紧紧握住,浅浅一笑。
梁君诺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慢慢剥离,适才差点漏嘴惹祸。险些露出康泽名字,说出振威镖局之名。连连懊恼之下,梁君诺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两下,恨自己胡乱说话,恣意妄为。稍稍,便又觉大腿两侧疼痛难忍。这一前一后,当真好笑。
正左右挪动之际,梁君诺隐隐觉得屁股下面似有不适。先前惊慌之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尚不觉差。奔出几里之后,又觉得马车颠簸。此刻却在官道最为平稳地段,这屁股下面隐隐的硌痛之感,又是为何?
梁君诺稍稍起身,移开蒲团一角,瞧着蒲团下面藏着两块红布,似是裹藏着什么。梁君诺拾起一掕,顿感分量沉重。赶紧起身,将蒲团往中间一扔,对着康云吵嚷道:“康大哥,快看这是何物?”
康云瞧着似曾相识,一把扯开红布,金光闪闪,明亮动心,还是刚才的一百两金子!康云身躯一颤,重重拍打厢门,闷声喊道:“石五哥,快停车!”
石信刚才就听着身后一阵嘈杂,正思索何事,听着康云这般话语,吁吁两声,勒住马匹,连忙回身厢中。
看着这一团金灿灿之物,石信立时明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嗔道:“这赵王当真厉害,不声不响,就把这金子送到咱们手上,也不管你几番推辞!”
石良道:“云爷,你说此事,如何料理!”
瞧着康云阴晴不定,半天不言,梁君诺说道:“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可我们先前那般言之凿凿,不如返回双木山庄,退还金子!”
康云紧锁眉头,目光暗淡,连连咂舌,焦眉苦脸之态。低吟片刻,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莫在折腾。那个赵王看着慈祥安和,可我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敢靠近,总觉得此人,不怒自威,深不可测。”
梁君诺连连点头,说道:“他跟我说话之时,我也有一股凭空而来的压迫感觉,似是喘不过气来!”
康云道:“这些金子君诺就先包好放在身边,回到镖局,再让义父定夺!”
石信返回前面促马再行,梁君诺将金子重新包好,放在一旁,再不看他一眼。石良轻轻一叹,闭上眼睛,侧目养神去了。
康云轻轻闭眼,回想自见到白衣老人,赵王这一路历程,身份悬殊,捉摸不定,波诡云谲。缓缓睁开眼睛,取出那枚牡丹玉佩仔细窥探半天,脑中回荡着赵王最后的一句话,陡然身躯一颤,大骇道:“我观这赵王阴晴难定,心机深沉。估计早都看出我们不是什么江湖路人,门派师尊,竟一句未问。前面彬彬有礼,最后看也不看,我料定他肯定不会轻易罢手。君诺石良你们从左侧,往后侦查,我在右边,各自小心瞧着身后有没有什么马车,骑马,坐轿的行人跟了我们很久!
侧身窥着车帘看了几眼,康云拍了拍前面车厢,嗫声道:“五哥,手上控制些,要忽快忽慢,阴晴难定!”
石信哈哈一笑,扬起马鞭,啪啪两声脆响,笑道:“大爷,坐稳了!”
康云吐了吐舌头,无奈一笑,侧身给梁君诺石良使一眼神,三人警觉的查看周围的一切动静。
前后看了快一个时辰,车马咚咚,时而风驰电掣,时而龟速迟缓,来来回回,快慢无序的折腾了七八个来回,梁君诺只感到全身骨头摇晃无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瞧着三人不言不语,只好强装忍着。
又行了稍稍一刻时间,石信吁吁两声,将马车停在官道一旁,对身后康云细微说了声:“出恭!”
康云嘟嘴一笑,对着其余二人说道:“我们也去放放水!”
梁君诺掩面立时飞奔而出,扶着一棵矮树,呕吐起来,跟着大口吸着冷风,反复几次,才好受一些。
少焉,石信从旁边林子中走出,轻轻吹着口哨,将三人目光吸引。左手两指顶着右手手掌,跟着快速变幻成右手两指顶着左手手掌,反复三次。
康云脸色大变,一把将石良,梁君诺拉到马车背面。看着石信过来,急言道:“五哥,遇到什么危险之事了,用这个手势!”
石信左右来回看了一眼,扶着三人肩膀,轻轻说道:“这一路走来,背后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跟着,可是回身查看之时,却不甚明了。我刚才三次由快转慢时,总能看到身后两个黑影。刚才我绕到山上,仔细分辨,终于敢确定就是我们身后两里多前行的那两辆!”
康云本就大惊失色,一时间,听完这话,差点惊掉下巴,愕然道:“五哥莫不是看错了,两里之外,怎么会跟的这么远,难道不怕我们快马加鞭,甩开他们!”
石温郑重道:“那两辆马车用的都是西北良马,不是北齐,就是北魏的,比我们这林州购来的寻常普通,好上太多。而且他们的车轮连轴用的是相州樊家的风鸣车轮。这种车轮构造十分奇特,顺风加持,逆风助力,奔跑起来,风鸣萧萧。只要驾马不是愣头青的呆子,三里之内,他们想追上我们就追上,想跟我们隔开多远就能多远!”
康云连叹三声,又瞧着石信看了半晌,心里暗暗嘀咕:石信是这石家十兄妹加上一众镖师里面,驯马驾车技术最好的。日常义父出门用车,总是石信一旁照看,这些人走南闯北的,说出这些自然不是胡言乱语。
轻轻喘气,康云有些庆幸,还好石信瞧出端倪,若是直接带到府门,真是万事休矣。义父平常最不喜的,便是跟官府打交道。这赵王身份显赫,捉摸不透,双木山庄之中,又是兵士林立,还是少打交代最好。
稍稍想过这些,康云心里打定了主意,颔首言道:“还好五哥发现及时,眼下尚能进退。此处距离秦家酒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路途,我们到时换车而行。
石信摇了摇头,略显乖张,楞眉横眼,直直道:“我也记不太清,是不是有这种马车从我们身旁穿过。最怕的就是他们仗着车快,从旁路小路绕到北面的几处城门,换成寻常马车,等着我们,到时京城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再也觉察不到!”
康云有些欣赏的看着石信,此刻觉得,才真正有点看清五哥。平常看似乖张活泼,好打玩闹,心里却是这般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不由得佩服义父的调教手段,这石家兄妹,真是各个都非同凡响。
康云回道:“待到秦家酒肆,不管如何情形,我们都在哪里换车转道!”
石信道:“如果一直有人跟在我们左右,如何办法!”
康云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便是我接下来一个时辰,要想的事情!”
石信抱拳行礼,招呼几人重上马车,一时无言,只有康云紧锁眉头,思索应对之策。
从景阳门入城,沿着城墙缓行数里,瞧着距离龙门大街已然不远,石信焦虑言道:“大爷,前面就是龙门大街,可想到对策!”
康云探出头去,略显沮丧的说道:“五哥,可瞧着周围有何奇怪!”
石信道:“前后看了几次,瞧不出来!”
康云道:“身后的苍蝇呢?”
石信回道:“这次近了些,一里大概!”
看着康云不说话,石信侧身轻瞥,看着康云有些沮丧,有些凝眉,愁容满面,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信轻咳两声,坚定说道:“大爷,有什么交代就说,呈你叫一声五哥,自是要做出点事情,但说无妨!”
康云凑到耳边小声说出计划,石信点了点头,小声回问几句,康云附耳轻言,石信听完,重重看了康云一眼,便不再言语。思索片刻,轻轻一言:“甚好!”轻扬两下马鞭,回头一笑,说道:“这是对我最好的法子,还要感激大爷的栽培呢!”
康云道:“舍不得五哥啊!”
石信没有接话,吹起口哨,只听得这曲调宛转,声色活泼,一股喜悦欣喜之情。
轻轻转弯,车行到龙门大街之上,石信加了几鞭,加快车速,望着前面便是高楼巷,石信抬高声调说了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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