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晚自习,我突然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孩子,明天回一下家吧,你妈妈想看看你。”电话的另一头,他的嗓音中透出焦急和无奈。
“有什么很着急的事吗?”我从未听过他这样对我说话,难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急事?这时离假期还有一个月时间,他应该也明白这个时候我还有课程。
“非常重要,总之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嗯……好吧,我明天就请假。”我挂了电话。
我就读的大学和老家在同一个省,坐高铁只要大半个小时就到了,但开学以来我就没回去过,上一次见到妈妈还是3个月前。
我第二天早上就找辅导员办理了请假,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当我疲惫不堪地到达妈妈的家门口时,已是晚上八点。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叫王子轩。我和他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但也不能说有多差。
“快去看看妈妈吧。”他的神情和话语都饱含着担忧。我的心“咯噔”一下,已经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跟着他来到妈妈的房间外,房门半掩着,他轻轻推开,我看到妈妈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坐在床边。
妈妈脸色苍白,面容消瘦,和几个月前我和她告别时判若两人,明显是已经身患重病。我心里暗暗吃惊,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陈辉,”妈妈刚开口就咳嗽起来,这一咳足足过了近十秒,她才接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你的,妈妈已经是肺癌晚期的人了,没有几天好活了。”
一道晴空霹雳划过我的脑海。我和妈妈的感情虽然不深,但她是我身边唯一的至亲,唯一真真切切关心着我的人。即使嘴上没说过什么,但我的内心深处终归是常常记挂着妈妈的。我虽然没有很美好的童年,但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只是对于妈妈我此前并不想表达太多。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见,就要面临生离死别。即使我向来是个感情寡淡的人,此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
从小养育自己长大的人,还没等我真正成长起来就要告别。妈妈对我不能说有多好,至少并不算一个称职的母亲,但人总归是有感恩之心的,更何况妈妈是我内心世界唯一的依靠,即使我并不想承认。
妈妈今年只有四十二岁,此刻却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苍老了二十岁……
房间内,所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妈妈看起来平静、安详,全然不像过去那个脾气暴躁、性格外向的女人。
“儿子,我这辈子对你并不好,至少对你弟弟比你好了很多,都是因为生你的那个人给我留下了太多不好的东西,希望你能原谅妈妈,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好,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眼眶含着泪水,单膝跪在妈妈的床边,双手握着她的右手点了点头。这时我才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了。
“我有点困了,先睡会。”妈妈说完,又咳嗽了一阵子,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她才闭上双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真实存在,其他人不过是虚幻的映像罢了。其实,现实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原本就是一个家庭的、社会的弃儿,不会有人因为我的存在而过得更好,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夜空中的群星,像无数宝石铺在辽阔的原野上,但每一颗星星都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交集。而我,也许就是茫茫人海中星光最黯淡、和其他星星相距最远的一个。夜空是寒冷的、寂寞的,此刻的我,也是如此。
我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轻轻把门叩上之前,又回头看了看床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妈妈早在一周前就已拟好遗嘱。她的个人财产也所剩不多,但还是尽可能给我多留下了一些。我对此毫不关心,妈妈的心意我很明白,但这次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我对生命最后的留恋已经被消除得一干二净,我的人生旅程接下来的路,就是为自己送葬。
第二天晚上,我继续坐在妈妈床边听她说话。虽然说话有些艰难,但她回忆了许多许多自己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这一定是我人生中和妈妈说话最多的两天。妈妈说的很多话我都没有听清,但我一直认真地听着。
妈妈没有把自己身患绝症的事情告诉我的外公外婆,此刻的我和房间外的弟弟,是陪她走完生命中最后一程的至亲。
妈妈说到自己小时候的调皮时,突然停下了,我以为她口渴了,赶紧拿水杯给她,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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