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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他在煎熬中度过。
妹妹的高烧经久不退,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外面的人每一天都会送来三餐,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个年轻男人。伊莉丝偶尔会来,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小声地朝他讲一句“抱歉”,然后放下餐食快速离开,就好像她感到愧疚。
她和年轻男人送来的食物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令人难以下咽的荞麦面包和清水,偶尔有一碗肉粥。只不过轮到伊莉丝送餐的时候,面包会细致且规整的切好,而清水会换成牛奶,肉粥也是热的。味道全无差别。他每天都会把食物嚼成易于下咽的食糜,然后用自己求来的勺子给妹妹喂食。
不幸中的万幸是,给昏迷中的妹妹喂食并没有很困难,她依然具备吞咽和摄取的本能。而每次喂食过后,妹妹痛苦的表情都会缓解一点,身体状况也会稍加振作。这能带给小白一丝欣慰,只是这种欣慰通常维持不了多久。
后来他不是没有再求过救,只不过来的是那个臭脸的杜鹃。冲突发生的那一天之后,他只来过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杜鹃从裤袋里掏出与年轻男人一模一样的紫黑色水晶,他通过那个东西对小白这样说道。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但夕阳病是一种残酷的疾病,无药可医。”
“令妹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回天乏术。”
说罢,杜鹃便转身离开,留小白一人沉默。
此后他愈发绝望,但是不再奢求事务所的帮助。每天做的事除了帮妹妹擦去口角流下来的疮脓,以及雷打不动地喂饭之外,就只剩昏阙般的睡眠。在那之后,他每天都能够入睡,然后在泪水淹没的梦境中挣扎醒来。他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在这般痛苦的境遇下,他还能够沉沉入眠。妹妹如此痛苦,他却如泥酣睡,这让他心头的负罪感日益加剧。直到有一天伊莉丝来送餐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讲了一句。
“你也要吃点东西才行,要不然你的身体会垮的。就算你妹妹情况好转,你也会在那之前先顶不住。”小白没有说话,但是却明白了原来自己每天都是昏过去的,这让他的负罪感稍微减轻了一点。
那个为自己包扎的陌生人每隔几个夜晚都会来一次,为他更换包扎的布料。小白的伤口在他的照料下日益好转,已经不会再痛晕过去了。
而今晚,他又来了。当眼前这个缄默的陌生人再度娴熟地为他包扎时,小白忽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监禁以来,他积压了好久的心情需要得到释放,而眼前的陌生人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只有他一人能让小白感到安全。
于是他启齿。
“我关在这里,似乎有六天了。因为外面的人送了十八次饭。”
“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男生来送了十一次,六次是伊莉丝来送的,还有一次居然是那个杜鹃。”
“这里的饭好难吃啊,每天都是荞麦面包。”
“我妹妹穿的这条裙子,是我妈在出发前一个星期特意去集市买的布料,她熬夜缝了好久。”
“这裙子,很漂亮对吧,我妹妹很喜欢。”
“要是有能换洗的衣服就好了。你看,这裙子都脏了。”
“我妈要是看到裙子脏成这样,又要骂我们两个了。不过也不能怪她,这裙子确实该洗了。”
“这是我们全家的第一次旅游,也是我第一次坐天空列车。”
“你知道天空列车吗?就是那架在天空上行驶的列车。”
“听说是上任黄金王下令建造的呢,总共花了一百年才建成纵贯南北的空中轨道。”
“据说这代黄金王也参与到工程当中了,从戈德恩王城到克里斯多恩维格的这一段轨道,是黄金王独自一人用魔法建造的。”
“感觉他是个很厉害的王呢,听说他是世界上最强的魔法使。”
“南方的教会公国,他们的银面法师不是很厉害吗?听说全国上下的银面法师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一个人。”
“很厉害的人,对吧?”
“我要是有他这么厉害就好了。”
“我要是像他那么厉害,就不会被困在这了。”
“我要是像他那么厉害,就有办法救我妹妹了。”
“我要是像他那么厉害,就能救下我的家人了……”
“这小家伙,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委屈她了,才这么小……”
小白的情绪越来越低,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渐至无声。随后,近乎漆黑的夜里,黑压压的墙壁回弹起少年的啜泣。
“我只是想……只是想上个大学而已……”
少年的哭泣愈发大声,大到为他包扎的陌生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他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坐在少年的身前,静静地聆听他那仿若苦雨的哭泣。
翌日,小白醒来,此时天还没亮。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粘在脸上,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两行泪痕在脸上干涸。他扭头看了眼左侧,发现左臂已经换上了新的包扎布料。
小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平常惯于感受到的东西不见了,就好像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发现开门的钥匙不翼而飞。
温度,室内的温度降低了!
现在的室内完全是平常时候的温度,是他浸在燥热已久如今却感到有些冷的温度。他记得妹妹是造成室内高温的主要原因,如果室内不再高温,那么就意味着……
妹妹!一直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妹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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