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雨过天晴时,残阳如血。
唐珵凝视着地上那具陈旧的尸体,发觉自己似乎入了一个局。
半个小时前,他与自己做了个赌注,赌输了,他可能会锒铛入狱。
好在,他赢了。
那大汉手指上套着的指刃锋利无比,他小心取下,戴在了自己手指上,然后手起刃出,划开了大汉尸体的皮肉。
冲天的浓郁药草之气立刻填满了鼻腔,他早已割下牛仔裤一角,做成简易的面罩围住了口鼻,但还是阻挡不了这气味钻孔而入。
被剖开的尸体露出本来内核来,全身上下没有正常的血液,填充进去的都是这种不知名的草药,骨架还是骨架,只不过零散不堪,即使唐珵并非法医专业,就是多吃几块排骨,也认得出这骨架子都是些碎骨头拼接而成的。
用来粘连的,又是另外一种浓稠的汁水,也有着药草的味道,只不过十分刺鼻。
唐珵细看之下,发现那失去了衣物遮盖的皮肤上早就布满了尸斑,露出的皮肤之所以看着像真人,只是因为涂了粉化了妆,看着像个活人而已。
唐珵不知道该不该叫地上这一坨为尸体,因为它实在违反人伦和科学。
那叫他什么呢?
傀儡。
看到那只“吊死鬼”时,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四下无人,他却觉得暗处随时都有伏击。敌方在暗处窥探,而他和这样非自然的力量面前,只觉自己愈发渺小。
鬼使神差的,唐珵慢慢把双手举过头顶,眼神四处巡视,口中掷地有声地念道:“朋友,我无意与你们抗衡,也无法抗衡,有什么话,我们出来面对面谈一谈,都好商量……”
想了想,他觉得把人家的傀儡拆坏了,总该赔的,又补充道:“把你们的大娃娃扯坏了,十分不好意思,鄙人从小便善于打破沙锅问到底,求知欲旺盛……不过离家几年也会点针线活,只要不嫌弃我针脚太大,我给你们缝起来就是了!”
朗声一句,回音三响,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唐珵有想给自己的中二举动来一巴掌的冲动,正要扬手主动批评自己的怂包行为时,腿部伤口突然钻心刺骨的疼!
嘶——
他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来,来不及擦拭,便发现自己腿上的疼痛不像是由内发出的,有一股非常清楚的外力正在牵引着他的伤口。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摸不着的丝线控制着腿,生拉硬拽,往山的深处扯去。
此时此刻,唐珵正体会着什么叫做悬丝傀儡的滋味,他机械地挪着步伐,被迫走向幽深的树林,明明身体其他部位完好无损,但就是使不上力气。
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头颅全部被连上了丝线,正在引着他走向深渊,甚至意识都不太清晰了,朦胧间,他似乎看到那个噩梦中的女人就站在自己的前方,黑发白裙,衣衫带血,眼鼻空洞,但这一次,她的嘴唇是完好无缺的,鲜红湿润,像填了一汪又一汪的鲜血。
嘻嘻。
女人抬起手,柔若无骨,身体异样地扭曲,边走边跳起诡异的舞蹈,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倒有点像做法,像历史课时老师说过的先人祭祀。
难道,他要成为祭品了吗?他会不会也像那个大汉一样,被放尽全身鲜血,填满不知名的药草,成为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呢?
不甘心。
不甘心啊,他还没成为真正的人民警察呢,他还没有像爷爷,像父亲一样,守护一方呢!他如此不喜欢这片大山,怎能这么窝囊地折在这里?!
意识接近昏迷的临界点,唐珵却回光返照一般怒喝暴起,他完全凭着一股斗气,生生挣开了无形的丝线,他看到自己双手双脚被划破,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折返跑第一时都没有达到的速度,在求生欲面前突破了阈值。唐珵的转身拔腿一气呵成,可是凌空之时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为何竟变成了万丈悬崖!
……
意识渐渐苏醒,而躯体还陷在高处跌落的患失之中。当四散的五感一点一滴从周身聚回时,火烧般的疼痛感在两颊泛开。
唐珵缓缓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喂!喂!”
视野被一个火红色的球状物体挤得满满当当,定眼一看,竟是那天遇到的爆炸头女孩!此刻正一屁股坐在他平躺的腿上,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右手高高扬在半空,呈蓄力状。
当日冰冷的神情已经被乱飞的五官打散,她龇牙咧嘴,双目斜吊,口中咿咿呀呀的好像在给自己手上的蓄力配音。
唐珵登时明白了她要干啥,这丫想把他扇醒。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然来不及,斗大的巴掌似如来拍泼猴一样不容抵挡。
“别别别,我醒了!”
“啪!!!”
密林之地,回荡的巴掌声惊飞野鸦阵阵。
五分钟后,唐珵脑中循环着的小天使转圈圈才消失。
爆炸头女孩竟捂着手在旁边哎呦哎呦地叫,一边叫一边委屈巴巴地对他说:“你看……手手肿了。”
她本来就奇葩的妆容此时扭成一团,诡异中带着好笑,撇着嘴巴,绛紫色的口红像中了毒一样。
唐珵看着她颤颤巍巍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少来装无辜,你刚刚是用右手打我的!”
“那……那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呀,”她心虚地收回左手,眼珠子咕溜溜一转,“你看,要不是我为你神掌运功,你早就翘辫子了!”
唐珵对着手机看到自己肿胀如猪头的脸,怪不得脸上一直火辣辣的,这丫头在他醒之前不知道扇了多少次巴掌。
爆炸头女孩先行一步蹩脚地解释道:“我这叫还阳十八掌,打够十八下才能彻底康复呢,我才打了你十一下……”
“哦,那谢过女侠。”唐珵费力地转过脸来,将猪头脸对着她,抱拳作揖,“您要不把剩下的七下打了,我好来世还阳。”
“哦哦,好!”
他没好气,但那女孩似乎听不懂他的阴阳怪语,竟然当真了,开始往右巴掌上吹热气。
“开玩笑的听不懂啊!”唐珵一胳膊甩开她,“叫醒人非要靠打巴掌吗?你泼水给我泼醒都比这好!”
那女孩怔了一下,反倒不乐意了:“喂!你看看这是哪,这水我敢动嘛?!”
唐珵顺着女孩的手指看向面前,数根石柱直插地面,灰白色的石皮自然皲裂,顺着这裂痕一直往上看,但见条条巨蛇似的石像盘满顶端,栩栩如生,青苔和藤蔓纠缠在一起,糅杂出死与生的抗衡。
他慢慢环顾四周,见四面都是这样的石柱,只不过其他三面隐在暗处,不知道上面爬了些什么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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