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古老的歌谣在世界静默之时响彻,讲述着六颗宝石。
三根火柴点亮了无渊的长夜,又有一阵秋风吹塌了盛夏之国。世界在改变,也在新生,它在分崩离析。
新春纪,清晨,晨阳照耀海面。
一艘货船在粼粼波光中驶入千度港,成为这里数千根桅杆里的一个,消失在其中,再难以觅其踪迹。
“起床了,小子。”这粗烈的声音像要震动着整艘船只,轻而易举得将亥纪从昏睡中唤醒。
没有等亥纪把思绪从睡梦中揽回,一团东西便劈头盖脸得砸向了他。
这次,他终于彻底清醒了,他忙直其身,将压在他脸上的东西推开。眼角的余光中,他认出这是他的行李。
“罗维特,没事又犯病啦?”带着愤怒的咒骂从亥纪口中自然得喷薄而出,他瞪着眼睛,边说着边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站直在罗维特面前,仿佛是对峙一般。
“嚯嚯,可别急着生我的气,小子,这可是你我最近最后一次见面了。”罗维特看着亥纪咬牙切齿的模样,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黄牙。他是这艘实在算不上大的货船的船长,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已经发黄的夹克,披散着一头发臭的长发,一身膘肉,还有几道他自称是和海怪搏斗时留下的伤疤横穿了他整张大脸,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海盗而非是一个拥有正经执照的海商。
亥纪却没有听出罗维特话里的含义,插着腰一点也不胆怯的准备继续咒骂着眼前这个不懂礼貌的无赖。
被粗暴的唤醒激起了他所有怒火,而刚醒来的模糊和疲累又盖住了他的思考。
“别瞪着我了小子,脑子被梦魔吃掉了吗?咱们到啦,你学的那些术法呢?”罗维特见亥纪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也急着瞪大了眼睛,气势上一点也不输亥纪,却又匆匆得解释了一句,好躲过这小子之后喋喋不休的咒骂。
终于,如他所料,这个消息让这个脾气恶劣的半大小子一下子忘记了生气。
“这,已经到了?不是说要到今天下午吗?”亥纪看着罗维特难看的笑容,有些愕然,这与他想象的并不一样。但很快,他感觉到了什么,揉了揉面孔,在罗维特的注视下,他看向一侧的船身,透过上面的些许缝隙,一线光传来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外面喧哗
涛声,不,还有些别的。
亥纪在心中抓住了那抹一直漂浮着的虚幻火焰。这是他所学会的运用他的天赋一种方法,一种简单的术法。瞬间,他的耳朵中,各种声音纷沓而至。
于是,他听见了船只划破海水的哗啦声,船帆被收起时的剐蹭声。海鸥划过天空时的破空声,以及它们驻留在某座建筑上肆意的鸣叫声。搬运时木板被挤压的声音,绳索穿过缠绕着货物的声音,牧畜的叫声,马匹的踏蹄声。这各色多样的声音结合着,奇妙的融洽着,仿佛在亥纪内心涂上了一副画卷。
亥纪继续听着,似是要给这画卷添上最后一笔。
然后,他便听见了。那是一直被他忽视了的,蔓延在所有声音之上的,浩荡的人声。那仿佛是由人组成的海洋,在彼此喧哗涌动着。
他的笑容一下子满溢在脸上,再也无法歇制。
罗维特用行李砸碎了他的美梦这件事已被他暂时甩在脑后。他只感到一阵在煽动他心扉的喜悦,在催促着他,消散了他刚起床后的所有疲惫。
他立马将目光对准上方脚步喧杂的甲板,接着又扫过罗维特。
“亥纪小子,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的这种天赋。”看着亥纪兴奋的样子,壮汉感叹着,豪不掩饰自己对他那种可以运用源头之力的天赋的艳羡,让那副丑脸都因此扭成了一团。接着,他厉声道,“可别太激动掉水里了,我可不会来捞你,”罗维特装模这样得板起脸,但没维持多久又舒展了开来,“去吧,小子,好好去看一看这座奇迹之城。”
他话音刚落,便见亥纪已经迫不及待得跨出床铺,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快步走过了他的身侧,看都不看他一眼。罗维特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先是无奈,接着莞尔。
熟稔得爬上梯子,没有犹豫,亥纪用力推开了门。
站直在甲板上,他的心脏飞速跳动。微抬起头,在穿梭忙碌的水手间,在微微晃动的波涛中,在初夏的明艳晨阳里,亥纪看清了这个世界。
一时间,他忘记了所有常识,同时也忘记了思考和呼吸。
那座城市屹立在波涛后,在天空下,仿佛发散着光。
他看见了那传说中的霎兰宫,无数高塔殿宇环绕于一处,众星捧月的簇拥着中心直抵天穹的晶莹宫殿。那景象比一切歌谣里传唱的更加奇瑰华丽。
他看见了那堵遥远的高墙,巍然屹立,如玉石洁白,却比他家乡的小山还要高。
他看见了墙下的城区,像是海中的波涛一样,层层叠叠的堆砌在高墙的脚下,各色的屋顶,墙壁让这波流成了七彩的样子,无数人潮穿行在其中,便给了这波流真正汹涌的样子。
亥纪吞咽着口水,他如同踏进了传说中,如同踏进了他父亲的歌谣里,如同踏进了他童年的睡梦里,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然后他便意识到,他确确实实的踏进了歌谣中,踏进了传说里。
因为他眼前的格尔塔林,便是这些歌谣的源头,便是无数传说的化身。
今天,他来到了这里,一切都似乎值得。
亥纪深吸一口气,在这份喧哗的盛景中驻足观赏,缓缓消化着内心的震撼。
“小子,抓紧滚蛋吧。”不知过了多久,罗维特那粗嗓子又出现在亥纪的身后,笑骂着。他大步走到亥纪身边,也一下子靠在栏杆上。
亥纪抽出目光扫了一眼那脆弱的腐朽栏杆,默默向一旁移了两步。
“第一次到格尔塔林,我也和你一样,连话都不会说了,像是成了一个哑巴,只能痴呆一样得看着,仿佛那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仿佛那就是。。。哦,该死,我和你父亲待久了连说话都像他了。”罗维特似乎没看见亥纪的小动作,或许是看见了却不在意,继续懒散得靠着,侃侃而谈道,但话说着说着,刚到一半,他便皱起了眉毛,然后开始诅咒起这本不属于他的口癖。
亥纪对此不置可否,耸了下肩,仿佛是在告诉他,他的这点口癖比他父亲还差的远了。
罗维特见状,哈哈笑了起来,挤过来用力拍了拍亥纪的肩膀。拍得亥纪肩膀生疼。
“放开,老家伙,你的手和熊一样笨,我肩膀都要碎了。”亥纪再顾不上欣赏风景,龇牙咧嘴得骂道。
“嘿!你怎么和你叔叔说话的,你爸教过你礼貌没有?”罗维特大声道,带着不悦,怒皱着嘴巴,低头盯着亥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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