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诺带着兄弟们列成阵势，一排人在前挡住，后面再分两道防线。旁边拉着几条狗。
市Gv派来了一个副秘书长，站在台阶上车轱辘话说个不停，“科佐高层与机构不会忘记你们，正在制定解决方案……”
老兵们皱着眉头，瞪着老花的眼，显然不信这些鬼话，吵吵着要闯过封锁线，直奔Gv的大楼。
莫雷诺忙令各队拦住。老兵们见警察挡道，破口大骂，什么看门狗、王八蛋、狗腿子、小白脸、吃软饭的、丧门星、小绵羊，总之什么难听的他们都骂得出来。
莫雷诺背着手一言不发，看着花白的头发下面那些通红的脸。
一个戴着墨镜的盲军人狠狠地撞着人墙，他的军帽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骇人伤疤，脑袋像是被弹片削去了一小半。
莫雷诺看得沉甸甸的，这里或许就有和自己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吧？那场战争早已被忘得干净，这些老兵赶上了差年头，昔日的英雄变成了今日的负担，下岗失业是他们必然的命运，时光和大陆高层官员一样，无意中就遗忘了他们。
但他们骂得太难听，词藻过于丰富，很快就联系到了警察们的母亲和祖宗。兄弟们的脸开始发绿，下属的脸则涨得通红，在这城市，还没人敢这么骂他们。
一个独臂老兵要挥着拐杖冲上来，两个弟兄一把就将他推下了台阶，老兵没站稳，就骨碌了下来，拐杖也摔折了。
噢吼，完犊子。
这下老兵炸了锅，一群人哇哇叫着，乱了队形往上冲，像要去拿下敌人的无名高地。下属见莫雷诺黑着脸一动不动，就令兄弟们往下推。
狗汪汪大叫，面露凶光，但这些流过血的老兵不是草民，根本不拿正眼瞧它们。
“一个个这么精神，有时间多想想怎么赚钱过日子，游击队的那些老战士比你们怎样？心态不都比你们好？”下属那时候还穿开裆裤，他显然不了解科佐自卫战是怎么回事。
当头的老兵怔住了，混浊不堪的眼里竟含了泪，“都站住，站好队，成什么样子！”他对后面吼着。
这位爷定是个军官。
老兵退后几步站住了，其他人也退了下去：
“小后生，你还年轻，不知道我们的事，我不怪你，但你这么说我们，我特么真想抽你！也罢，老汉今天让你开开眼！”
老头抬起脖子，费力地解开风纪扣，军装脱了，他又脱了长窟窿的衬衫，里面是同样长窟窿的背心，上面的红字已经发白：为人民服务。
老头脱光了上身，黑亮的老肉长满了斑，前胸和胳膊上伤疤处处，右胸那个伤疤竟有碗口般大。他的战友们都无声地除去衣衫，一群老头挺胸撅肚，裸陈着满是故事的身体。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它们千奇百怪，令人害怕。
莫雷诺看着一个有着几条拉锁一样伤疤的老兵独腿拄着拐，一只裤腿轻飘无物。他幻想父亲被地雷高高炸起的样子，定像一朵在半空绽放的鲜红之花吧？
“后生，你干警察应该有日子了，肯定见过血，但没见过这个吧？老汉我这个伤口是平射高射机枪打的，苏制12.7毫米的子弹，老汉我一条胳膊和半个身子就这么没了……”
他又指着其他几个老兵说：“他那个伤口是跳雷炸的，当时肚子里挑出十几个弹片；他虽然没负伤，却比我们更惨，从腰到大腿烂了个透，整根下身带蛋，全烂掉了……”
老兵哆嗦着走上两步，歪着脸瞪着小白，像要用不存在的手去指他一样。“后生，你拿游击队和我们比？劳资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但好赖没有把蛋烂掉的吧？没有被蚊子和毒蛇咬死的吧？没有掉在敌人的陷阱里被饿死的吧？没有掉进山谷被野兽吃了的吧？我们都老了，这二十年没向科佐大陆要功劳，也没向奥林匹斯要求改善条件，我们只想有口饭吃。
“我们都残废了，帮不了孩子们，但也别成了他们的累赘。今天咱这些老汉就是来这里喊一喊，见一见领导，让他们关注一下，这没什么过分吧？”
老兵流下泪来，浑浊而汹涌。下属有些无措，求救般看着莫雷诺。
这时候副秘书长再次发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干部精神，说老同志你先把衣服穿上，这天挺冷的呢……你们当年一定有伤残证明吧？奥林匹斯也都给了抚恤金吧？那么多战友都战死了，你们都还算幸运……
副秘书长一下住了嘴，像咬了自己的舌头——因为背对着他的警察全回过头来，他们眼神诡异，像看着一只站立说话的败家之犬。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