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梦。
他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浑身虚弱,身上只有一条布满补丁的破被子,已经脏的看不出原色。夜很深了,但他还是睡不着,可又很累,连呼吸都很累。
如果自己不用再呼吸的话,会不会舒服点呢?
黑夜中,有草鞋在泥土地上经过的声音。打开破旧的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走进了个庄稼汉子,浑身泥土,面容憔悴,眼中几乎没有神采,却还是尽力表现得没有那么颓废。
“爸爸......我冷。”
他轻声说着,有气无力。那男人心疼地叹了口气,用粗糙的大手把他小小的手握住,有种温暖的感觉,但对于他渗入骨髓的寒冷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小康啊,再熬熬,熬到后天,咱们给神明上了贡,你爸我啊,再去求求,神仙娘娘一高兴,你的病一定就好了。”
“真的吗?那妈妈会回来吗?”
那细若游丝的声音透出雀跃。
“一定,爸爸向你保证,一定。”
............
2047年九月八日,哀郢市,
现在天色还很早,但是他已经醒了过来。
“最近怎么回事......一直做梦。”
他看了一眼时钟,才三点出头。闭上眼,哪怕还想睡个回笼觉,他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个梦。
寒渡村......
他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不得已坐了起来,打开日光灯,拖着拖鞋去洗漱。
擦了把脸,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挂着黑眼圈,面色苍白,眼睛就像石膏像一样毫无神采。起码从一年前开始,他已经就变成这样了。也可能是更早。
他抓了抓几乎白透了的头发,不出所料地发现又长了。他也不打算去理,就那么披散着。
他没有留意到的是,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眨了下眼。
打理完毕,因为现在还太早,他也不好开门,随便吃了点面包,又回到床边,呆呆地坐着。外面的天空依旧很黑,连星星都看不到,只有一轮黯淡得虚幻的月亮还浮在这片无尽的海中。
一直挨到将近5点,他才起身往店堂走。
但是到了门口,灯光突然一暗,然后挣扎似的一亮,那微弱的光芒却还是无法挽回地消散。
长夜难明。
凌晨五点,刚好是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黎明前的黑暗无限深邃,吞噬了一切光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尝试往前走,但无论走了多久,都走不到尽头。
“这是......鬼打墙?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若有所思,看向了原本卫生间的位置。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
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卧室里家具可是不少,不会出现那种在旷野因为没有参照物而彻底失去方向感的情况。
凭着直觉,他伸出手去摸索着,很快摸到一个坚实的物体,触感却是冰冷滑腻,像是不知名生物的表面,而且坑坑洼洼,仿佛密密累累的蛙卵,哪怕看不见也足以勾起密集恐惧症患者最深的恐惧,让人内心不自觉地腾起恶寒之感。
他面不改色,沿着这个物体,又慢慢地探索,越过垂直的分界线,终于碰到某种像是墙的东西,但与正常墙壁不同的是,它按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某种肉,有一种过期脂肪般油腻的触感,隐隐还能嗅到腐浊的气味。
手上移,掌下逐渐变成了冰凉的粘膜般的触感。一种窥伺感涌来,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随着一声幻觉般的惨叫,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溅了他一手粘液。
这似乎对漆黑之中的东西造成了很大伤害,灯闪了闪,重新亮起。黑暗缓缓消散,露出了卧室本来的模样。而那手按着的地方触感也变回正常——只是一个普通的白色开关罢了。
“我当场为什么会选一个这么阴间的桌垫。”
他望着桌上凹凸不平的皮革制品陷入了沉思。
窗外,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现在为您报时,上京时间七点整。”
他踱步到门口,拿下了锁,打开了门。
今天依旧是很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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