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道上,人迹稀疏而凌乱。伊卡洛斯将左臂打直、前伸,右臂弯曲、上举,整个身子微微后仰。他的目光上扬,落在右手紧攥的长矛的矛尖上。金属制的矛尖在午后的辉煌阳光下闪烁着黄铜似的光芒。
在古代嘉德的神话传说中,那些传奇英雄、威武半神们就是拿着这样的武器在战场之上交锋。在遥远的过去,他们大概也是摆着同样的姿势,用雄健有力的臂膀掷出长矛。矛尖将敌人的盾牌连同他们的身体一同粉碎,将他们的灵魂拖入冥神索耳得维微永恒虚无的黑暗深渊,留下的则是英雄们为诗人所争相传颂的万世之名……
伊卡洛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一样微微震颤,神话的力量仿佛正注入他体内。
就这样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止住了将这杆长矛掷出的冲动……首先他并不是一个神话英雄,其次毕竟这是他唯一的一杆武器。
“像小姐那样聪慧渊博的人也会失算。”
“她还在担心我能不能拎得动剑。但事实上剑这种制作精良价格不菲的武器是贵族和富人才能拥有的。像我这样的家伙只能够从军需官那里领到一根木棍上面再插一节金属尖的长矛而已。”
伊卡洛斯略带自哂地笑笑,提着长矛继续往前走去。除了长矛之外,他还要去兵营的另一个仓库领一面盾牌。有了这两样装备,他就算是一个勉强能上战场的新丁了。
但是,当他迈着激动的步伐抵达目的地后,却发现等待着自己的只是一个空洞洞的入口和四面光秃秃的墙壁,以及仓库门口坐在小马凳上的一个面带微笑的老兵油子。
“没了,都被领光了。”老兵懒洋洋地道。
伊卡洛斯似乎从他的笑脸上读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茫然地晃了晃双手,感到沮丧。
这时伊卡洛斯忽然深刻地感受到,比起神话中英雄们破阵杀敌无坚不摧的长矛,他更需要的其实是那面拿在英雄们的敌人手中,总是被英雄们连人带盾一起洞穿的盾牌……毕竟现实中并没有那么凶悍的英雄,而在一个还不懂得如何厮杀的菜鸟新兵手中,一面可以保人性命的盾牌,作用绝对胜过取人性命的长矛。
“别伤心。”负责发放装备的老兵笑着安慰道:“这是好事。”
“好事?”
“一会儿有盾牌的顶前面,等他死了,你上去捡就是了。”
“啊?”伊卡洛斯愕然,“这……这样不太好吧。”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还没上战场就盼着战友死掉然后好捡他的装备的心态。
“我也觉得不太好。”老兵点点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尽量后退。”
“让那些捡到盾牌的傻蛋继续顶在前面。”
……
就这样,新兵伊卡洛斯双手握着一根长矛,颤颤巍巍地登上了银沙城的城墙。
起先,他在人群中四处眺望,试图寻找执政官波提克斯大人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老兵的话语给这场光荣的保家卫国的战争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稚嫩的伊卡洛斯试图通过执政官那英勇的身姿来抚平自己内心的忐忑。
“波提克斯也许会倒下,但他倒下的身姿绝不会朝向他的故土,而是至死仍扑向他的仇敌……”
这是多有气魄的话语啊,伊卡洛斯耳边回荡着执政官慷慨激昂的演讲。
虽然……这是小姐的手笔,但是伊卡洛斯相信,虎女无犬父!
不过,一时之间,伊卡洛斯并没有找见执政官大人的身影。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执政官大人另有要务。毕竟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肯定有很多纷繁的事物向他袭来。也许执政官大人已经赶到,正在某一群士兵中鼓舞着他们的士气,只是自己眼拙没有将他分辨出来……
伊卡洛斯转而向城墙外望去。他看见洁白的防波堤,拍打在防波堤上同样洁白的碎玉一般的浪花,浪花之后一望无垠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金光的深蓝大海……
在以往闲暇的时候,他会花两个铜板,去酒馆里买一盅最便宜的黑麦酒,或者三个铜板,一杯临近发酸的葡萄酒(事实上从无量老板手中拿到时经常已经发酸),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坐在防波堤上,迎着海风,你一口我一口地啜饮,一会儿向前看看美丽的大海,一会儿回过头去看看路过的漂亮姑娘……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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