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未干，激热过后的汗水却早已冷却，湿漉漉的衣物粘贴着肌肤，如同海草缠绕。夜风轻拂，在他的四肢百骸激起一阵阵凉意。
伊卡洛斯摊开身体，双眼空洞，望着头顶的黑洞洞的夜空。雨洗过后的星辰分外璀璨。
波涛涌动，带动着他的身体忽上忽下，头顶的星空也因之忽高忽低，似乎正把他推往天上。但是，浪潮让他接近的，究竟是星辰，还是围绕着星辰的黑暗呢？
——————————
翌日，舰队绕过破碎角，在银锚湾停靠。三分之一的部队留下来扎营、修整，修补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暴风雨而破损的船只。雅尔阿莎带着其余三分之二人和几艘完好的舰船去附近的海面上“寻找机会”。
“你没跟着一起去？”清晨，伊卡洛斯和阿尔西比亚狄斯坐在湾口一根倒伏的树木上用餐。阿尔西比亚狄斯拿起木勺，翘起木盆，喝了一口汤，问道。
“雅尔阿莎说给我一点缓冲时间。”
“怎么，吓坏了？”
伊卡洛斯默不作声。
“不至于吧，大哥。你可是连洛锡安狂战士都干掉过的家伙。”阿尔西比亚狄斯以一副夸张而做作的语气惊道。
“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他抬起头，冲周遭看了一眼，“老实说，杀掉那个洛锡安人，我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梅蒂尼安人不一样。他们不是劫匪或者强盗，只是普通的商人。”
“我们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阿尔西比亚狄斯也参加了昨天的战斗。并且十分幸运地非但没有受伤，还斩获了一个人头。
“拜托，”阿尔西比亚狄斯咂了咂嘴，更加惊讶，“兄弟，你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吗？是不是雅尔阿莎平时太娇惯你了？”
“我们现在是奴隶，”他继续道，“不是自由人。奴隶没有资格思考对错。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并且为了活下去，你最好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服从你主人的命令。”
活下去吗？
伊卡洛斯忽然想到了雅尔阿莎提到过的洛锡安人，在极北之地，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付出一切，甚至和幽界邪神做交易。
自己现在……
“但是，阿尔西。梅蒂尼安人……”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和好友分享自己心底的另一个秘密。
“又怎么了？”阿尔西比亚狄斯被好友的婆婆妈妈搅得有些不耐烦
“我在书上读到过。梅蒂尼安的城市，最早是由嘉德人的殖民者建立起来的。所以，梅蒂尼安人，追根溯源，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同胞。”
阿尔西比亚狄斯的木勺落回了盆子里，发出钝钝的碰撞声。
“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半晌，他悻悻道。
“再说，别说梅蒂尼安人了。就算是百分百的纯种嘉德人。就算狗日的洛锡安人要带着我们去攻陷一座嘉德城邦——就像银沙城那样——”
伊卡洛斯的心猛地抖了一抖。
“——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阿尔西比亚狄斯说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拍伊卡洛斯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先吃饭吧。”
伊卡洛斯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味如嚼蜡。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