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轮完美的月,她是否会因为圆或缺而感到痛苦呢?
“阿莫,你不要这样想。阿木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一瞬间,丁佳仿佛又感觉到那种冰冰凉凉的小蛇在她的后背、在她的脖子处悄溜溜地游走。如果阿木撕心裂肺,丁佳可能还能说出很多话去劝解;但阿木,他没有撕心裂肺,他就像是平静地,留给世界他的遗言。
“如果我没有威胁他,爷爷就不用挨打,阿木也不会被活活打死。”
“每次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爷爷总是对我说:爸爸很辛苦地在赚钱,我们不应该再给他增添烦恼。”丁佳尽量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可你们不是在给爸爸增添烦恼。爸爸辛辛苦苦,就是想让你和爷爷过上好的生活。你可以把这些事情跟爸爸沟通。”
“然后呢?爸爸就不用去外面上班了吗?爷爷说,就算告诉了爸爸,爸爸也不能经常回来,不管找谁帮我们下山取钱,我们还是要面对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呢?因为爷爷是老人,我是小孩,爸爸的身体也不好。我们这里,没人管的。谁拳头硬,就可以打人。”阿莫对着天上的月亮和一个沉默的亡魂,倾诉着内心深处黑压压的秘密。
“每次被打的时候,我都好疼!”阿莫仿佛看见那个缩在地上蜷成一个球的自己,笑着说:“被打,我也开心。至少爷爷不用挨打,至少阿木不用挨打。阿木他明明和我一样大,为什么却已经是一条老狗了呢?阿木真的很勇敢!为了保护我和爷爷,他总是跳上去咬那个畜生。哪怕头都被打流血了,他还是会保护我们。”提起狗狗,阿莫终于卸下了防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都是痛苦却珍贵的回忆。
“你没见过阿木的眼睛吧!那是天上的星星,只有爱。阿木的眼睛里只有对我和爷爷的爱!”
“后来,我都一个人去拿钱。要打,就打我。虽然很疼,可是至少我是个英雄,像支格阿鲁(后裔)一样的英雄!”阿莫昂着头,回到了他的英雄岁月,“我越来越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把我打趴在地上。我不敢反抗,因为爷爷和阿木没有反抗的力气。但我不会屈服,支格阿鲁的子民不会屈服。我站着,直到我再也站不住。”
“每次,我趴在地上,我就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承受这一切?”
阿莫回过头,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丁佳,“每个人都这么痛苦地长大吗?还是只有我?”丁佳的眼泪早就泛滥了,可她却又没法回答。说善意的谎言吗?在这样一个痛苦、却又坚强、比成年人更强大、更懂得爱的孩子面前。说真话吗?讲讲大城市孩子的新玩具、各种展览和永远吃不完的肯德基。
阿莫释然地笑了,“果然,只有我啊。挺好的,世界那么大,只有我那么痛苦,真好。”阿莫看懂了丁佳眼中的心疼,“姐姐,我没关系的啊。以前呢,我总盼着,山上的其他孩子也挨打,山下的孩子最好被打得更惨,谁让他们不用走三个小时的山路?后来,真的看到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我想都没想就冲上去,然后又被打了一顿。所以啊,姐姐,别人不幸也好,快乐也罢,并不能冲淡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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