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只留着一盏灯,昏暗得像间地下室。中年女人套着黑白条纹的睡衣,满脸怨色地坐在沙发上,手机丢在一旁。茶几上摆着一碗面,面条吸满了汤汁,坨的像一块泥巴。
夏言良刚一进门,就迎来了劈头盖脸的痛骂。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给你做饭有多累?做好面等了你半天,然后人影都没看到!你觉得我大半夜做饭是因为有趣是吗?下次再回来这么晚,以后自己弄吃的,我没那个闲工夫给你当保姆!”女人带着不满匆匆走回卧室,然后门重重地关上。
夏言良想大声地说话。
“我今天杀了一只怪物!我用匕首插进了它的脑袋!我好像拯救了别人!有一个人,她说我做的很棒!”
但是并没有人会听。
夏言良站在门口,低下了头,他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还残留着来自克丽丝的香水味道。
他在回家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第一次有女生牵起自己的手。
回想当时的触觉,原来女生的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柔软。
克丽丝挥手告别,乘坐一辆出租离开。
夏言良的脑海中有无数的疑问在攒动,这一个离奇的夜晚,他似乎坠入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中,像一只青蛙,跳出了居住十八年的深井。
可夏言良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克丽丝。
他只是挥手作别,目视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转角。
然后,红灯亮起。
······
“伊索,你愿抛弃你的神吗?你愿与我融为一体吗?”
女人张开了接纳的怀抱,给人感觉她似乎像一座山那样高大,她曼妙的身姿遮蔽着太阳,只呈现出一个黑色的剪影。
看不清她的面孔,但那双疯狂跃动火光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大海。
落日。
风吹动旷原上的野草。
满身绒毛的雄性猿人,牵着两只雌性猿人的手在余晖下奔跑。
流星落在海面,化成了年幼的白鲨。
海水像一个女人的手臂,慵懒地伸向天空,抚摸那颗滚烫的太阳。
冰凉的海水,化成了一道暖流。
夏言良惊醒,开始恢复平静。
他第一次做这种诡异的梦。
可耻的梦。
那个女人充满诱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耳熟。
······
教室。
黑色长发的女同学手捏粉笔,在黑板上解答物理月考的最后一道十五分大题,答题步骤清晰简洁地排列出来,如同一首富有节奏的朦胧诗歌。
女同学用毫无情绪的冷淡语气,讲述着解题的思路。声音清澈,像是一杯白开水,没有任何色彩。
物理老师半秃顶,穿着一件深蓝色Pl衫,他站在黑板的左侧,眼神中满是欣赏。
迟音真,班上的第一名,也是整个年级的第一名。在老师们的预测中,她几乎是今年临海市理科高考状元的唯一人选。
三年同班,夏言良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很漂亮,皮肤极为白皙,眼珠子黑的发亮,眉宇之间带着女生少有的英气。
每一次见到迟音真,她都穿着纯白色的衬衫,埋头在复杂的练习题里。哪怕全班吵闹不堪,她也依旧专注在自己的笔下,仿佛她的周围有一道结界,将她与整个世界隔开。
夏言良从来没见迟音真笑过,有时候甚至觉得,迟音真是一个最新研发产出的机器少女,被暗中投放到这所学校,来试验她能否与真实的人类社会融合。
从结果来看,试验无疑是失败的。
没有人敢靠近她,即使班上那几位桀骜不驯的风流少年,在迟音真面前也笨拙的像只被理性卡车碾压而过的硬壳昆虫。
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夏言良是没资格听的,从迟音真的第四句话开始,他就仿佛在听一部天书,一种属于其他种族的语言。
他习惯性地把头扭向窗外,很快就在那棵有着七十四根树枝的大松树上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一只乌鸦。
应该是一只单身的公鸦,在树杈上修筑了一个窄小的巢。三年来,夏言良从没见过其他的鸟类在巢中出现,只有那乌鸦兄,叼着一根又一根的烂树枝飞回来,当做宝贝似地添进巢里。
有时候乌鸦也会呆呆地盯着夏言良,黑色的翅膀一动不动,因此夏言良觉得它跟自己算是朋友,但交情并不太深。
乌鸦,可能是最奇特的一种鸟。
其他的鸟光鲜亮丽,有着色彩斑斓的羽毛,它们哪怕只是静静地栖在树上,也会引来一堆的路人拍照围观。
而要是它们开口叫一声,清脆悦耳,仿佛是一颗透明的石子掉进清凉的河水,人们会立刻给它捧场鼓掌,眼神里全是喜爱的光芒。
可乌鸦呢?
黑不溜秋的,从来不会有人在乎,甚至都注意不到它。当乌鸦也想被人看到的时候,叫一声,“嘎——”,刺耳难听的声音会立刻招来责骂与投掷,被认为是不详的征兆。
夏言良看着那只乌鸦,仿佛是在看着自己。
······
最近夏言良魂不守舍。
他一起床,就开始期盼晚自习结束,然后立刻登上6号线的地铁。
地铁上,他的双眼不停寻找着那个穿天蓝色西装的身影,他一个人从车头走到车尾,又从车尾走回车头,比巡视的安全员还要敬业。
有时候会有一道光飞进车厢,在车厢里疯狂地乱窜。夏言良期待地望向车门,然而“叮”的一声过后,车门缓缓关闭,没有任何人跟随进来。
他想再次碰见克丽丝。
那些光是什么?那晚异变的鲤鱼怪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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