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楚国北陲,红云赤土连绵万里,群山落落犹如星洒。因着十数年间持续肆虐的地火灾祸,这片天地已化身一座容天纳地的浩然熊炉,炙烤着其间万物。在此间一处绵延百里大山中,坐落着一个安瑞祥和的去处,仿若世外桃源般丝毫不受这天地的影响。
秋意迫人,晨露打枝。
山松边一道五六丈高的飞瀑倾泻而落,生生砸入其下的浅潭中溅起无数飞沫。浅潭之中,一个赤裸着上身的俊俏少年正端立在瀑下,任凭冰冷刺骨的飞流滚滚袭身却纹丝不动,稚嫩的面庞上带着与之极为不符的毅色。
他叫聂羽,今年刚满十四岁。这飞瀑炼体的法子,还是他爹爹在世的时候传给他的。自从爹爹在他十二岁那年害了恶疾撒手人寰,聂羽便开始日日在这水潭中修炼,冬夏交替从未间断。
在瀑下站了半个多时辰后,聂羽缓缓地走出水潭。山风凌厉,直到身上的水气干了十之七八,他才将潭边的一袭白衣缓缓穿上。随后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条白纶,系在了半湿的黑发上。
潭水循溪而下,汇入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往北而去。循着河水上溯不到两里地,就是一座小镇,名叫欢颜镇。镇上民风淳朴安静祥和,自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他的家就在那里。
沿河走了不到半里地,他突然发现河边伏着一物,近了身子才看清竟是个活人趴倒在岸上。聂羽面露惊诧地轻跑几步,右手麻利地摸去颈间脉门,这人竟还有脉象,旋即将这人轻轻翻了过来。
这趴倒的人是个汉子,此时面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除了四肢上干瘪的青筋还有丝丝跳动,整个人就如同棺木中的尸骨一般无二。
“不是镇上的人……怎么会有生人倒在这里?”自言自语着,聂羽想也不想地两手运力一提,将这人抗在肩上,快步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虽降下了秋寒,可这集子上早间的喧闹丝毫不受凉意的影响。
三四处早饭摊子散碎地坐着十几个粗布乡民,一面吃着热腾腾的汤面、馄饨,一面跟河道边上那些晨起刷夜香桶的邻友们插科打诨,丝毫不觉得别扭。
“听我家宣儿说,城西秦铁匠那大儿子前几日做了书院的代课弟子,要不是他家那小儿子一直推脱,估计也早当上了……”
“唉,他们那两兄弟都是好孩子,人长得俊俏不说,这学问也好得很,只可惜了他家爹爹没福气。”
“谁能想到那么结实的汉子,说没就没了。这俩孩子才十四岁出头,也亏得有魏老四夫妇照顾,不然……哎。”
“别说了,羽儿那孩子也差不离该回来了,让他听到这话,又得伤心一阵子。
“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对了,管务府上黎儿那孩子的婚事有信儿了么?”
……
众人愁眉一展,嘻嘻哈哈地又扯起了闲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过了不多时,这吃早饭的、洗夜香桶的,停嘴的停嘴,停手的停手,忽地全都放下了活计,齐齐看着集子北边方向默了声。循着他们讶异的目光看去,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正驮着个蓬头垢面之人疾步往这边走来。
“是聂羽那孩子!”
人群中当即有人喊道,他背上的人看不太清面相,浑身上下的衣衫都已破破烂烂,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快去帮忙!”集子上有反应快的,赶忙跑前几步。
待他们将聂羽背上的汉子放下来,才发现这人双颊深陷,面色如土,嘴下的一颗黑痣正随着双唇悉悉而动,眼瞅着有出气没进气,就快不行了。
“刚才在河边发现了他,尚还有气息……还劳驾各位叔伯们帮个忙,将他抬到书院中,问问方先生看看还有没有的救,我稍后就到。”聂羽虽然面色焦急,可这言语之间倒是异常利落。
“你先放心回家,这事儿先交给我们。”众人七嘴八舌地应着话,竟是齐齐一副热心肠,背起了人就往镇东跑去。
聂羽长出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便朝着城西疾行而去。欢颜镇不大,两横两纵四条街道将镇子整整齐齐地划成了一个井字。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他便回到了自家门前,门楣上挂着一个黑底朱漆的牌匾,刻着“秦家铁铺”四个字。
听着后院隐隐传出的舞剑声,他咧着嘴一推门,噔噔就往后院跑去,后颈上一根黑色皮绳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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