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腊八过后,人们杀了猪羊,开始准备起了年货。王虎跟刘芳搭着贺胜军家的拖拉机来到了县城,然后又坐汽车到了省城,买了到成都的火车票。虎子家里给带了好多的土特产,两人大包小包背了好几包,刘芳还特意让虎子穿的体面一点,下了火车再做班车到江油,然后再坐私人摩托到了刘芳后爸家。刘芳这离家两年的时间,大姐早已出嫁,嫁到了小溪坝公社一个工人家庭,那家一儿一女,也算是富裕人家。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五六个月大的娃娃。
听说小妹要从山西回来,大姐大清早就把家里的腊肉香肠收拾出来,虽说是过年备的年货,可是想到妹妹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一时间装了好多,直接把公婆惹得都不情愿了。吃过午饭后用背带把娃儿系到胸前,带着他男人也来了。等到刘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母亲跟两个姐姐早已等在屋外头,这三间泥瓦房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后爸是个老实人,早年媳妇难产死掉了,也一直没有孩子,对她们三姐妹倒也不赖。可是毕竟这里没有其他的产业,一户人家三四亩地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虎子把他爹妈给带的冻猪肉羊肉一块一块的的掏出来,直接把刘芳母亲个她后爸看傻了,另外还有小米、黍子、荞麦等等。这个叫刘家庄的村子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好多村里人都跑来看这个外地女婿。看着这个高高大大只会傻笑的北方人。
刘母眼里喊着泪水笑道:“幺妹,带这么多东西做啥子,叫你去了山西就给屋头写信,你这娃儿也不晓得家人里惦记,今年冬月才晓得给家里写信。还以为你让人贩子拐了呢。”听到母亲这话刘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心酸过往在此时一下子涌上心头,众人只道是孩子想家想的厉害,哪里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有虎子明白,他走过去拍了拍刘芳肩膀,刘芳就转身含泪的道:“这是我在那头找的男人王虎,他们一家人对我都很好。这两年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照顾。”母亲笑道:“你来前信里里说过了,来,赶紧屋里头坐。”虎子也不太能听明白那里的方言,只知道给孩子们散着糖蛋蛋,给大人们发着纸烟。
二姐盯着这个黑后生,笑问道:“幺妹,这虎子多大啊?”“比我大两岁,那边的气候干,长得显老。”说罢刘芳也笑了起来。“那,你们那里冬天也要上山砍柴火吗?”大姐问道。“不用不用,他们那边烧煤炭,冬天灶膛里的火都很少灭的。”“对头,他们那边除了缺水,其他都比我们这里好点。”姐夫也道。晚饭整整摆了一桌子,虎子悄声跟刘芳说道:“我们那边坐席的时候才炒这么多菜哩。”正巧被二姐看到了,就追问刘芳:“你俩说啥子悄悄话呢?”刘芳一边解释一边说道他们那边一般都是烩菜,每人拿个脸盆那么大的碗吃饭。众人一下子爆笑起来。母亲一边笑一边道“莫要轻贱别人。”刘芳转头拍了一下虎子问道:“我说的对不对哦?”虎子只顾埋头吃饭,根本没听懂他们说什么,只好点头道:“对,你说的对。”众人又是一顿大笑。
饭后姐姐两口子已经走了,他俩把带来的行李包裹拾掇完后,刘芳说要带虎子出去走走,看看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出去没多久虎子就不行了。原来这北方人特能招蚊子,虽说这个时节没多少,但是虎子的脖子脚腕手腕不一会就被咬了好几个包。刘芳笑道:“黑汉子也怕这小虫虫呢?”虎子道:“我这是黑,又不事皮厚,咋个不怕咬嘛?”两人回到家里后,虎子把身上用针线缝的一个口袋子拆开,把里面的钱取了出来,跟刘芳道:“你把妈喊过来,咱穷归穷,不能不懂规矩。”刘母进来后虎子说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道:“我来时,爹妈交代过,虽然我们结婚的时候您不在跟前,但是可不能失了礼数。”说罢跪地一个响头。刘母赶紧伸手去扶,边上刘芳道:“还没完呢,他叫完您才能扶哩。”一声妈把刘母叫的眼泪汪汪,喜极而泣道:“好娃娃,快起来。”
虎子拉着丈母娘的手,把一沓钱塞她手里道:“这里是五百块,您别嫌少。”边上刘芳也说结婚安家的时候,花钱置办了些家具,手里没多少钱。母亲眼泪汪汪的道:“只要你们过得好比啥都强。”然后又对刘芳说道:“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再不能使小性子了,在家你是最小,大家都让着你,嫁到人家里要学会好好过日子。”虎子忙道::“妈你放心,我们俩好着呢,这钱您自己拿着,二姐还没出嫁,明年把这瓦房也修一修。”母亲抹掉眼泪一个劲的说好。
母亲走后,夫妻俩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年多喂点鸡仔,再养两头猪,把大哥种不过来的那几亩地也种了,地下火盆里的火苗渐渐熄了,这四川的冬天真是冷,沁入心脾的那种冷,再加上那种小花蚊子的照顾,虎子直接缩成一团骂道:“狗日的,我的血这么好喝吗?”刘芳笑着把他拉自己怀里道:“肯定好喝啊,我也爱喝……”
次日天明,虎子起来后看到后爸在扫地,觉得闲着不像话,于是就跑去问丈母娘道:“你家的水桶在哪,俺去给挑水去。”一旁烧火做饭的二姐道:“黑子,我带你去。”说罢笑着去取了木桶带着虎子往瓦房后面走去,原来这刘家庄村子下面就有一条小溪,所以他们这个公社就叫做小溪坝公社。
虎子来到溪边,开心的说道:“这水真清啊。”说着就大喝了起来,边上的二姐道:“这水有啥金贵的,再清也不顶饿。”人都是这样,习以为常的事物总是那么的不在意,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却又为时已晚。打完两桶水虎子还要去挑,却被刘芳叫住:“你个瓜兮兮的娃,那水又不会跑,多打了放屋里又不会下崽。”姐妹俩一顿取笑,被母亲止住了。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吃过饭后,母亲叫姐妹俩去公社把屋里攒的鸡蛋,还有两只不下蛋的鸭子还有一些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去卖了,那时候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再加上快过年了,集市上人头攒动。虎子从来没见过这些新奇事物,背着个背篓东瞅瞅西望望的跟在两姐妹后面,路上总有人盯着他这个黑大个子瞅。他见有些妇女挑着个担子一头箩筐里面放一个孩子,还有的妇女用黑色的带子把孩子背在背上,这些方法在晋西北他从未见过。于是赶紧追上媳妇儿道:“咱也买个背小孩的带子吧。我觉着那个挺好用的。”姐妹俩一愣,随即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又逗笑了。二姐总是叫他黑子他也不介意,不一会把带来的东西卖了,买了各种调料、粉丝、干果、辣椒等农产品。然后还给老家拍了电报,告诉家里人,过完年初七八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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