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你说过,会一直爱我的...”
“我答应你,我一直在...”
昏暗的日光灯摇摇欲坠,散落下颗粒分明的瓦砾呛了小天一脸。“咳...咳咳咳”,紧皱的眉头用力挥舞着骨立的手臂,小天眯着眼,无名指上,那枚锈迹斑驳的戒指,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小天有些魔怔,管不上尘埃搅拌着空气一并摄入五脏六腑,睡意惺忪的他现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突然,那抹光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四周只剩下夏虫窸窸窣窣的鸣叫声。“咳咳,又断电了...”小天苦笑,挠挠头,顺手去寻桌上他吃剩下的半盒烟。“嘶...烟呢?”小天左掏掏,右摸摸,方寸之间的木桌,在黑暗中好像广袤无垠的荒漠,伸手却够不到尽头。“老子的烟呢?老子还没吃完呢...”小天咬牙切齿,愤恨地锤了锤木桌,木桌的反作用力却使得小天的拳头钻心似的疼起来。“呃啊!”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小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一个踉跄,小天从凳子上重重摔下。漆黑的夜,天空单调的连一颗星都找不出。吃了一屁股灰的小天瘫坐在地上,大地是宽容的,小天的怒火和疼痛,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就消散了,四周只剩下一个肉体无感,被黑暗包围着的傻子。“这日子过的...”
高楼林立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郊区,小天熟视无睹着一切,骑着他二手的小电驴,像一只灵活的春燕轻松掠过人群,老样子,肯定是去二号街左手边那家饰品店了。“叔,这回钱可带够了?”前台牵强附会的标准式微笑小天尽收眼底,他破烂不堪的工装在灯火通明的大堂确实太引人注目了。“真的,不能再...”小天垂下头,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可话音未落,“不行!”前台像是被点燃了般,用恶狠狠的话语给了小天一巴掌,“本来就是最低价,你还想怎么样?”“这个人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隔壁几个看戏的柜员津津乐道,小天低着头,面如铁青。“我知道了...”小天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红钞,轻轻放在柜台的玻璃桌上,一气呵成,“现在,可以拿走了吧...”“早这样不就好了...”前台刚将一个黑色的首饰盒从柜台里拿出,小天迅速夺了过去,仓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欢迎下次光临。”
究竟是结婚的第多少个年头,小天记不清了,大抵是在这座城市打拼的无数岁月吧。像是古朴树桩上圈圈环绕的年轮,小天也被时间不断打磨淬炼。奈何原材料实在是不好,他的眼眶黝黑而凹陷,他的身躯佝偻而嶙峋,他的口袋贫瘠而逼仄,他嘴里叼着的烟都不知道是哪个杂牌子。小天不在乎,至少现在,他没有多余的心思顾虑。在极其富有仪式感的今天,回家!赶紧回家!越快越好!
真到了家门口,小天又慢了下来。在平缓的喘息声中,他轻轻拍下工装裤上的尘土,还要保证黑色的小盒子不被暴露,此时小天的头皮又隐隐作痒。不过好在他不需要再去敲门,门自己就从里面被缓缓推开了。“回来了?”“嗯...回来了。”迈入门槛是哪一条腿,小天记不清了,大抵是在各个工地四处奔波的那一条吧。小天不在乎,至少现在,他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今天...他们没追你吗?”发黄的抹布一遍遍擦拭着盘子,一旁的小天汗毛耸立,右手不自觉的搭在口袋里被严实藏着的小黑盒上。“果儿,我们不说这个...”,小天似乎再也藏不住了,凹陷眼眶里打转了无数遍的泪水,之前设想的种种可能画面,都不重要了,“今天,我们好好的过。”空气间隐约弥漫着温和的啜泣声,是婉婉诉说的悲伤,是幽壑潜蛟欢兴蹈舞的凄凉。小黑盒上粘稠的汗水,湿润了保护壳,到底是想向人们娓娓道来些什么。
“双!”黑云密布的后山,原本无人在意的小村庄里,突然传来的一声大喝吓走了多少打盹的乌鸦。“嘘,小天哥,咱声音小点,毕竟...”“哪里跳出来的野猴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子让你一把过过瘾,再来!”阿三的话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被人打断,他已经一秒都不想呆在这里了,“小天哥,咱见好就收吧,嫂...”笑嘻嘻的小天半眯着眼,转身给了阿三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让您见笑了,我们继续。”阿三捂着脸上红彤彤的掌印,缓缓擦去嘴角边缘残留的淤血,咬了咬牙。他知道,是自己害小天哥走火入魔,也是自己,将见证最后的赢家。
阿三憋不住气,气的满头浓疮,被村里人唤“旱蛤蟆”,气的没地儿使,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便一股脑跑到城里的小天家住下,发誓再也不回家了。“虽然是住在城里,不过环境可能还不如那边呢。”果儿打来了两盆洗脚水,让阿三很不习惯,那位家境殷实的阔小姐,如今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主动给自己打水,给“旱蛤蟆”打水。阿三挠挠头,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该站着还是该坐着。“嫂...”“阿三,洗脚也不会吗?”阿三果然话没说完,小天润了润嗓子,他便低着头默不吭声了,随即挨了小天一脚,“想要混口饭吃,以后跟我来。”小天给阿三扔了几件有补丁的工装,“觉得脏了,就换着穿。”阿三看着眼前驼背的男子,接过男人手里掉色的安全帽,嘴角抽搐,手指僵硬地在安全帽上抠了个窟窿。
褐茫茫的工地,飞沙走石,鸟不拉屎,小天和阿三前后脚走着,小天年长些,在前面拖着石子车,每走两步,都得喘一大口气。“阿三,别老跟我屁股后面,走我前面去!”年轻的阿三抱着十几块碎砖,想要加速,腿脚却不听使唤地停止运转,终于,他完全走不动了,碎砖倾斜而下,噼里啪啦在小天背后放起了烟花。小天顿了顿嘴里的半截烟,没味儿,知道事情不对劲,回头定睛一看,阿三倒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地上的碎砖则无序地堆叠着。“诶!”吐了口雾气,小天逐一拾起碎砖,随手扔到石子车上。阿三咽了口唾沫,挠挠头,小天却有些难堪,将吃剩的半截烟强塞到阿三嘴边,结果烟头烫伤了嘴皮,阿三疼的直打滚,工装上又染上了不少黄土。“嫌弃的话,就丢了吧。不嫌弃的话,就给老子好好干活。”阿三跟在车后,咂巴着嘴里的半截烟,没味儿,趁小天不注意,偷摸从车上取了些石子抱在怀中,也顾不得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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