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越来越亮,撑着雨伞或者捧着托盘或者挑着萝篮被拦在祠堂前的岔路口。本来还有些村民听着高玉伟的劝往回走了,但是一看到有些人开始吵闹起来也停了下来再旁边观望。于是这本来三四米宽的小路渐渐挤满了人。高玉伟也开始着急了起来,本来在这里设点的目的就是阻止村民聚众祭祖,但是堵在了路口还是会造成人员聚集,起不到预期的作用。正当高玉伟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白发老人走到了他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着急,我来了。”高玉伟回头一看,安慰他的老人正是本村高氏族长高田至。老人家已经鲐背之年了,满头的白发在这冷冽的雨中分外醒目。高玉伟扶着老人的手,老人的手上布满了灰黑色的老人斑,只是老人的脸色红润,精气神也十足。老人用力拍了拍高玉伟扶着他的手说:“放心,交给我!”在老人的眼里将近知天命的高玉伟也不过是个孩子,一个需要他遮风挡雨的孩子。老人移过了伞,撑了一半盖在高玉伟的头上说:“放下心来,孩子,还有我们呢!”老人说完,扶着高玉伟的手站在了大石墩上,拿过了高玉伟手上的小喇叭,朗声地说:“大家听我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好不好?”这句话连续重复了三遍,本来吵闹不堪的人群在看到了高田至之后陆陆续续地安静下来。老人笑了,笑得很慈祥,他抬起了头,看着这群嚷嚷闹闹的后辈,缓缓地说:“我今年已经九十二了,在座的各位我喊你们一句后辈后生不过分吧。说起你们今天要去的祭祀的先人里边也有不少是我兄弟故交,我这把年纪了,正因为我痴活了那么些岁数,看得比后生们都多了些,所以今天在这里多说几句。”高田至指着闹得最凶的那个后生说:“天德,你过来。”高天德走到了老人的面前,老人抚着他的脸说:“真象,你和你曾祖长得真象。”老人又笑了,说:“天德娃,我听到你是吵得最大声的。你说你怕你太爷在那边吃不到初一饭,你怕大年三十的天雷惊了他。真的是个孝顺的孩子,是个真心疼你太爷的好娃。我看到娃娃你这样心疼你太爷我也很是开心。你可能不知道,你曾叔公我这条命也是你太爷救下的。那年我三岁,我娘母带着我在奔海江洗衣裳,我不幸落水,正是当时才十三岁的你家太爷把我救了上来。你太爷是好人,也是有福气的人,他五世同堂,一百零一岁才无疾而终,就算走了之后儿孙辈也是惦记着四时十二节供奉着,这是大福气。只是今年的情况不同往年,就算我一个活了九十多岁的老不死也感觉到不对。楚荆的情况已经波及到全种花家了,我们当地已经出现了病例。电视新闻里面钟老也已经说了,传染性极强,并且会人传人。想想我们新马村每年初一供祖会有多少人来过这个祠堂?说上万也不夸张。我们供祖的初衷是什么?是认祖归宗。我们种花家的家族不计其数,之所以不会在历史长河中随便消逝,正是因为我们知道树高千尺源在于根。一个家族的传承就像一棵树木,由弱小到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表盛千顷,不忘其根。我不是说来这里供祖的高氏子孙有什么不对,而是说,就算是下面的祖先也是希望子孙后人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吧。这次不聚众,不串门拜年是在种花家全部的范围内发布的一个命令,这绝不是一个儿戏。种花家立国之初跟鹰酱国在棒子线撸起膀子大干的时候,国家没有让我们不出门。当初和交趾过在我们家门口干的时候,上面也没有叫我们不出门。但是现在叫了我们不要出门,以种花家的名义号召全种花家人民,我们无话可说,不管是支持楚荆还是爱惜我们的家人,我们都应该听从党的号召。”高天德有些讪讪地说:“那今年就不供祖了,这是一年当中先人的第一顿,我们该怎么办?”高田至笑了点着高天德的额头说:“你个憨娃,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你就会明白:先人不与活人争食。我们的家族从迁徙到这里到延续至今,也有三十八了。现今高氏子孙繁衍至今也有一万多人了,你们知道一个大家族的繁衍生息最重要的是什么吗?”老人扫视了路上越来越多的族人,中气十足地说:“是活着,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子孙后代可以生存下去。你们是年轻人,对于这场疫情,你们了解的渠道也比我多,应该比我知道的要详细,所以我就不啰嗦了。我今天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于家于国我们都应该支持种花家的决策,而不是在啰啰嗦嗦地反对。这些决定我们必须遵守,这场战役我们必须要赢,否则,我们就是种花家的罪人。你们看看楚荆奋战在一线的英雄们,你们看看楚荆那些把病毒关在自己家的百姓们,你们好意思还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借口而让他们功亏一篑吗?你们有祖宗先人,他们也有,说不定就有很多人的父母长辈就没了;你们有子孙,他们也有,但是说不定他们正在生离死别,骨肉分离。你们就算呆在家里,但是最起码你们一家团聚,万家团圆,可是你们看好了,是谁帮你们扛住了所有,是谁替你们负重前行?做人要知道感恩,我们高氏一族生息至今,家风清白,虽不敢说是浩然正气,可是也不是教导子孙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老人的这一席话不但听得高天德面红耳赤,就连在路上僵持的好些人也默默地转身往家里走去。高田至看着在雨幕中渐渐消失的人群,心中那阵不畅越来越大,但是到底是年纪大了,老人收摄了心头的难受挺直了胸膛,如同一株饱经风霜的老叔稳稳地屹立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清晨。
高从轩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轻声地询问高田至:“太叔祖,我们是不是按计划进行?”高田至点了点头。高从轩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给高田至拍视频。高田至找出了一张红纸细细地折叠,然后抚平纸面,右手拿起了毛笔蘸了一下墨汁在红纸上写上:“岭南翡石凤鸣新马村高氏第三十一代子孙高田至恭禀先祖高氏仁景公。。。。。。”高田至一丝不苟地写下了历代先人的名讳,一笔一划仿佛划过高氏的过往历程,他的手不曾有半分停顿继续写着:“公元贰零贰零庚子年正月初一,本应携后辈子孙供奉香火,但去岁末,万户聚福、十亿共欢之际,疫袭楚荆,汉受其身,一时间举国同忧。因着新春,万鸟归巢,疫漫九州,国封一汉,企平社稷。今有命,国人闭户,万巷齐空。南山耄耋,星夜赴战。万袭白衣勇奔荆桃,以命相搏,中流砥柱。国有难,高氏众人束手无策,无从分忧,惟有垂听国令,不敢给国添乱。高氏第三十一代族长高田至对列祖列宗明志,必将约束好族人,万不敢出不忠不孝之徒令家族蒙羞。愿天佑中华,不日邪祟终退,春光万里、曙草万盛,田至率高氏众子孙厚祭先祖。”写完,高田至双手将祭文捧进祠堂,将其置放于正中红木八仙供台,高声喊:“备祭!”高从轩打开了二厅的偏房,里面摆满了家族的祭祀用品。最引人注目的是整整齐齐摆在一边的一百堂五颜六色的狮子。凤鸣县民风尚武,每个家族祠堂都会有自己的狮子队,至于狮子队有多少堂狮子就要看村子的大小和人数了。像新马村这样的大村落的狮子队就有一百多堂狮子,狮子队的后生们一般都会提前一个多月回来练习舞狮子。新马村除了有一百多堂狮子,还有五条二十人的长龙,每年舞狮走龙十分的热闹。高清书拍了拍高从轩的肩头说:“还是我来吧。”说着,抱着一盒巨大的礼炮走到了广场的中央。礼炮是特制的,十分的防水,无惧瓢泼的大雨。高清书打着伞点燃了礼炮的引信就连忙退到了一边。这是一盒三响礼炮,只有三发,但是声音震耳欲聋方圆三里都能听到。
在村委的唐鎏听到了这三响礼炮惊得手里的烟都掉了在地上,脑子轰的一声之后,大声地骂了起来:“我就知道高玉伟这老货指望不上,看看这里有多少人,Uw.unshu.cm赶紧的,所有人跟我去新马村,要坏事了。”说完也率先火急火燎地向新马村奔去。上万人的聚集供祖,绝对是一件大事故,唐鎏一边跑着一边拿起手机拨打上级的电话汇报。唐鎏一路狂奔,但是接近新马村就越觉得不对劲。村里很安静,甚至比平时还要安静得多,宽敞的村道上也看不到一个人。村委离新马村很近,不到五分钟就走到了村口。高玉伟看见唐鎏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迎面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唐鎏不理他,只是伸手把高玉伟阻在了面前,直径向祠堂走去。但让他觉得诡异的是,越到祠堂门口就越是安静。祠堂的大门倒是大开着,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顶,两旁的对联也是崭新火红。祠堂太大了,堂内的灯光就显得并不十分明亮,已经老得看不清颜色的神台上的香炉只疏疏落落地插着三支清香,两旁手臂粗的红烛燃出的光在这样阴雨的清晨也并不明亮。正中的八仙供台前高田至正在躬身捧着那张红纸在读着祭文。高清书本来在一旁垂首而立,但是看到唐鎏一行人闯进了祠堂,连忙上前了几步用身子挡住了他们。高田至感觉到了异常,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如刚才一般继续念读祭文。
唐鎏看到诺大的祠堂只有高田至、高清书、高从轩三人,马上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也不敢硬往前闯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到这三人的神色强忍没有发作。要说唐鎏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知道自己错了,站在高田至身后对着祠堂的正中深深地鞠了个躬侧身静静地站到了一边去。三人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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