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家里找人找得快崩溃的主角程连生现在成为了楚荆的清水医院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志愿者。那天胡天一找到了程连生之后,硬把他扛去了天娇集团在某五星酒店的长期套房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胡天一也觉得马云初交给他的任务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程连生真的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也是他大意了,看到程连生躺在床上玩着手机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人憋在酒店玩个游戏上个分也实属正常。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程连生居然通过VX群加入了抗疫志愿者群,偷偷把他反锁在厕所之后跑到清水医院当上了一名青年团员志愿者。清水医院原来只是一家名不经传的二甲小医院,但是现在一提起就知道这家医院收治了楚荆百分之七十的重症患者。本来胡天一是一再保证了程连生在楚荆的安全的,但是他这一跑胡天一也不知道怎么跟马云初交代了,所以胡天一心一狠,牙一咬也报名去了清水医院做了志愿者。
因为人员特别紧缺,一来到清水医院,程连生就被带去换上了防护服,在防护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女孩告诉他,他负责三楼和四楼病区的卫生和消杀工作。三楼是重症病区,四楼是危重症病区。女孩粗略地告诉他要注意什么,平时要做什么之后就被人匆匆叫走了。这里的每一个医务都行色匆匆,基本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程连生的任务听起来很简单,就是负责清理三楼和四楼的生活垃圾和医疗废弃物,保证每个地点每十五分钟消杀一次。听起来简单,但是三楼的重症病患收治了一百三十多例,连过道上靠着椅子上坐着的也是收治的患者。不是医院对患者不重视,而是清水医院的收治已经严重超员,但是无奈还有不断送入的病患,也有从轻症恶化的重症。清水医院的医生已经连续二十多天超高强度连轴超负荷工作。程连生背着四十多斤的喷雾器不停地进行消杀,每个角落仔仔细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才半天他就快要坚持不住了,背上的喷雾器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压在身上。程连生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其实当初他偷跑出来当志愿者是因为看到了志愿群上的招聘信息里面说是每个志愿者每天有200块钱的工资。他得到了表姐马云初的转账之后又被表姐安排的人带到了酒店,他知道自己是暂时回不去家里了,他不想靠着表姐的照顾,所以看到招聘志愿者的信息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偷跑了过来。看到四楼危重症患者毫无生机地在病床上接受治疗,看到医生和护士时不时忙乱地施予抢救的时候,除了害怕他更多的是茫然,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他所有的只是一个四十多斤重的喷雾器和一刻都不曾停歇的消杀工作。只是让他真正崩溃的除夕那天的晚上,他背着喷雾器走在消防楼梯的时候看到消防楼梯上多了六张病床,每张病床上搁着一个黄色的长形袋子,程连生顿时觉得全身一麻,轰的一下冰冷传遍了全身,浑身哆嗦着动都不会动了。他微闭着眼睛慢慢从这些袋子挪过得时候看见一个袋子的拉链处半露着一张有着年龄、名字的牌子时心中的想法得到了确定,他惊慌失措地往楼下跑,也顾不上身上背着四十多斤重的喷雾器。这栋楼本身是清水医院的急诊大楼,只是因为突然多了好多的确诊患者,直接就地隔离起来接收确诊患者。相比三楼和四楼的灯火通明,大楼的一楼和医院大门的灯光显得有些惨白冷清。楚荆没有下雪,只是下着冷的入骨的雨。程连生刚来,他不知道上面的那六位是谁,走了之后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会被其他危重症患者补上,医护人员也不会为他们难过太久,来不及悲伤就要投入新的抢救当中去。程连生是怕了,真的怕了,感染了病毒是真的会死人的,就在那么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的瞬间人就没了,别人来不及悲伤,甚至连亲人都来不及知道。程连生就这样蹲在医院的门口无声地哭了起来,甚至连背后的喷雾器都不知道放下来,只是这样蹲在地上无声地痛哭。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才十七岁的大少年而已,生在红旗下,长于和平年代,一生一帆风顺,考上大学了第一次离家,放假后去国外旅游,听闻外公去世的消息想回家奔丧却因为疫情阴差阳错滞留楚荆。也是此刻他才明白家里人的焦心,才了解一向原则性极强的表姐为何会兴师动众动用那么多人脉也要把他找到。此时的楚荆是真的会死人,这场该死的疫情,真的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不知道家里会多担心,如果家中重病的爸爸和体弱的妈妈知道自己现在正身处疫情漩涡的清水医院能不能承受的住。于是程连生默默关掉了手机,他不敢再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家人。这个离家万里的少年第一次这样赤裸裸地直面着死亡,他害怕,也无助,哭了许久他才想起今晚是除夕夜,正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但是他却不敢给家里打半个电话,他不知道爸爸的病情怎么样了,他害怕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更怕妈妈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之后哭得肝肠寸断。
在程连生哭得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的时候,医院门口来了两辆殡仪馆的车,下来了几个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习以为常地上了楼。没一刻钟的功夫就抬着两个黄色的袋子下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那女孩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追着工作人员的步子。一个同样年轻的护士追了上来扶住女孩,女孩推开了护士的搀扶又追了上去。当工作人员把袋子抬上了车的时候,女孩追了上去紧紧地扒住了车门不让关上。护士抓着女孩的手用力地扳开,车子缓缓地向前驶去。女孩一边扶着车子,一边哭喊着跟着车子跑。车子越来越快,女孩子也越跑越快,但是最终还是追不上了。当车子消失在视线之后女孩支撑不住了,像被抽完了最后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天知道楚荆的腊月有多冷,天还下着雨,女孩的全身都湿透了,护士用尽力气也没能把她扶起来。程连生放下了喷雾器,走了过去把女孩打横抱了起来,往回走。怀中的女孩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彩,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程连生低下了头才勉强听到女孩沙哑地喊着:“爷爷,奶奶。。。。。。”程连生鼻子一酸,把女孩搂得又紧了一些。程连生把女孩抱回了医院门口之后不知道该把女孩放哪里才好,于是询问护士。护士说:“一会我和志愿者联系一下,送她回家吧。”女孩听到“家”突然惨然一笑,用沙哑的嗓音悲凉地说:“他们带走了我爷爷和奶奶,我不再有家了,不再有了。。。。。。”任谁听了都心如刀割。
“我送她回家吧,我有车,不要再麻烦其他志愿者了,少接触一人就少一分危险。”程连生回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后面的胡天一。ww.uknsh.胡天一跟身边的护士说:“你去开个通行证明盖好章,我去拿车送她回家。”胡天一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护士也拿了证明来到了,他从程连生手上接过了女孩抱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给女孩系上了安全带,想了想又把消杀的喷雾器放到了车后排,护士递过来一瓶84消毒液,胡天一接了过来也放到了后排。他伸了头出来对程连生说:“我觉得你还是和你的家人联系一下吧,要是怕家人担心的话还是和马姐联系一下比较好,最起码让家里人知道你现在还好,不用那么担心你。”程连生的心乱乱的,对于胡天一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小护士看到程连生丢魂落魄的样子也很担心,也只能劝他:“别怕,很多事情,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而我们更努力地去尽力让更多人活着。我要上去忙了,你也该回去你的岗位了。”说着把消杀的喷雾器吃力地提起挂在程连生的背上。程连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护士上了三楼。
直到胡天一送了女孩回家安顿好返回之后就看到了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程连生。胡天一是很理解程连生第一次面对生死时候的茫然,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生命显得无助而渺小,胡天一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帮到程连生。只是看到程连生这样一幅默默干活的样子又想起了刚刚送回家那个了无生气的小姑娘,虽然暂时安顿了下来,也叮嘱了社区的工作人员要特别关心小姑娘,但是他也明白疫情给人民带来的不仅仅是生命的危害,更是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心理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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