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过来的是马云初帮扶的一个贫困户,叫熊远飞。一个倔强的山里汉子,话不多,但是连呼吸都怕影响到别人的性子,这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她,马云初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接通了电话,那边的信号很不好,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马。。书记,百合她。。。。。。要生了。。。。。。”熊远飞居住的村落白鹤村位于距离凤鸣县最边远的库区,生活条件恶劣,是凤鸣县唯一一个整村贫困村屯,是县里重点库区移民重点帮扶村屯。现在整个白鹤村除了熊远飞一家之外全部都搬出到凤明县城的安置小区。就单单是第四季度,马云初上门动员熊远飞一家搬迁出来就不下十次,好说歹说熊远飞的瞎眼老娘就是不愿意搬出。年末的时候马云初又去动员了一次,熊远飞的老娘许大娘哭哭啼啼地说,要她搬离村子那是不可能的,她那么大年纪了,就算死了也要埋在村子旁边的山上,还骂着马云初不安好心想让她老死了都不能叶落归根。马云初被老太太一边骂着一边拿拐杖赶出了村口。马云初在基层好几年了,第一次这么尴尬,只是看着熊远飞的妻子黄百合圆滚的肚子叮嘱着熊远飞要早做准备,如果真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她。白鹤村的交通条件实在太差了,要是黄百合真的出现什么状况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村里的人都搬出去了,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熊远飞闷闷地应着。没想到真的出现了情况。熊远飞那边的信号不好,马云初也听不清黄百合具体什么情况,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说黄百合要生了,情况很不好。大约是难产吧,马云初的心揪了起来。赶紧打了医院的电话,让急救科派车出去。打了急救电话之后还是很不放心,顾不上雷小龙和彭海圣这边,跟这边的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就要开车离开,这边的工作人员说:“要不你在这边找几个人跟你一起过去,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过去到又顶上什么事。”马云初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的,但是一想,大半夜的去哪里找人,现在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找到人也过不去关卡,一时之间想去开通行证明也来不及。马云初想了想在工作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现今太平镇青湖水库白鹤村有一名难产孕妇急需送到凤鸣县人民医院救治,若有此刻在附近的同志请联系我,或者先行前往白鹤村把该孕妇送出人民医院救治。太平镇南村屯第一书记马云初,联系电话:182******36.”毕竟现在已经是凌晨,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能有多少人看到前往,马云初心里也没底。马云初想了想又给南村屯的村支书和村长打了电话,但是由于青湖水库的特殊地理坏境,村支书和村长从村委那边赶过去,可能还没她从林茂镇这边过去快。雷小龙和彭海圣也吵吵着要一起去,马云初呵斥他俩好好在林茂这边呆着,她没空照顾他们。这两货却一直坚持说要一起去,马云初是懒得再和他们浪费时间,不再管他们。雷小龙当做马云初默认了,屁颠屁颠地和彭海圣开着车跟了过去。
说起熊远飞,整个太平村的干部头都大了,不是因为他是贫困户,家中一贫如洗,也不是说他懒,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相反他很勤快,可是这些年退耕还林能耕种的地不多,也十分贫瘠,全家从早忙到晚也挣不到什么钱。白鹤村整个村的情况基本上都一样,所以政府决定整村搬迁到凤鸣县的安置小区,除了按人口分发安置房还按每户原来的田地数量在凤鸣城郊补足耕地,所以白鹤村的人基本上都很满意地搬迁出去了,即使有想不通的老人家,通过干部不断上门做思想工作和子女儿孙的劝导,也和子孙们搬迁出去。只剩下熊远飞一家,不管谁都做不通熊远飞老娘许大娘的思想工作,就剩他们一家还死守在白鹤村。
大年初一的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初一饭,到家祠供奉了祖先,虽说现在村里面只剩下他们一家显得冷冷清清,但是全家人还是高高兴兴的,因为他们家就要三代同堂了。熊远飞自幼丧父,年幼的时候一次意外腿受伤瘸了,眼瞎的老娘拉扯着残疾的儿子,生活十分艰难。因为家境贫穷,年纪四十了也没个媳妇,好不容易前年经人介绍娶上了邻镇的黄百合,还在春末的时候黄百合怀上了孩子,看着日子孩子也快出生了。许大娘和熊远飞这对沉默寡言的母子也难得脸上时常露出畅快的笑容。只是这种愉快的氛围在大年初一的深夜被打破了。在将近凌晨的时候黄百合被肚子剧烈的疼痛痛醒了,原来她还想强忍着,可是强烈的不适吵醒了原本熟睡的熊远飞。熊远飞拍醒了隔壁房间的老娘,许大娘说:“可能是要生了。”熊远飞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滴滴答答地下着雨,不由心急如焚。他给黄百合的娘家老丈人打了电话,给原来村里但是已经搬迁出去的兄弟打了电话。但是都是在过了十几二十分钟之后打过来电话给他说是没有通行许可,过不来,让他自己先想想办法。白鹤村这边的信号很不好,但是熊远飞也能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了,没有人来帮他。他望着痛得躺在床上打滚的妻子,看着瞎眼的老娘,捶着自己残疾的腿,这些天的心情有多愉快,现在就被多大的绝望包围着。他无助地拍打着房门,这一生他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生活给了他一颗糖却又无情地打落。只是他的妻子黄百合有什么错,她不嫌弃他穷嫁给了他,给他生儿育女,但现在却生死未卜地在他面前受苦,而他作为她的丈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熊远飞心痛得用力地一拳拍在了门框上,钉在门口的脱贫攻坚精准帮扶联系卡飞到了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帮扶联系卡上写着帮扶干部和第一书记的电话,他想起了几天前那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来过他家,还叮嘱他要照看好快要临盘的妻子,还对他说,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她。于是在绝望之中他拨通了第一书记马云初的电话,w.ukansh信号很差,特别是这样的雨夜信号更差,他只能在对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对方,他妻子要生了,没人帮他。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对方说,知道了,然后电话就挂了。他拿着已经挂了的电话,绝望再次包裹着他,是呀,自己的岳父来不来,同宗兄弟也来不了,他怎么就奢望一个外人在这么风雨交加的夜晚翻山越岭来帮助他呢?他笑了,这一笑却是心酸的,仿佛承载了他这几十年中所承受了的人情冷暖。笑过之后的他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坐着。
坐了也不知道多久熊远飞终于想通了,不再仿徨,他看了一眼仍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的妻子,坚强了起来,把门板拆了仔仔细细地钉着四周围起来,他要把妻子放进里面,就算一个人拖着,他也要把妻子拖到医院。妻子是自己的妻子,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能任由自己的妻儿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听天由命。他跟瞎眼老娘说了自己的打算,把家里买了过年的水果饼干放到许大娘拿得到的地方,叮嘱老娘好好等他回来,不要自己生火。许大娘现在心里是悔透了自己的倔强,要不是自己死都不肯搬迁出去,现在一家人已经住在城里的安置房了吧,也不至于儿媳妇生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许大娘都应着熊远飞,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只管照顾黄百合和没出生的孩子。许大娘也不再多言,只是双手合十,祈祷着祖宗的保佑,保佑儿媳妇和孙儿母子平安。只是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老人的手一直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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