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远处传来了兰建红的声音:“马云初,你走那么远干嘛?大半夜的,地上又湿漉漉,让我好找。”程连生一听到兰建红的声音,吓得魂都丢三魄,要是他这个舅妈知道了他在清水医院,估计不出半分钟他爸妈那边就会马上收到消息。马云初恨铁不成钢地低骂着:“现在知道怕了?怂包!就知道自作主张。”马云初嘴上骂得狠归狠,她知道还是得她收拾残局。转过身的瞬间已经一脸平静了,看着兰建红撑着雨伞走过来,连忙主动迎了上去:“妈你怎么下楼了,下着雨呢。我看车库的信号不大好久走过这边来了。”兰建红把伞撑到了马云初的头上责备道:“这么大雨也不晓得打把伞,你看,头都淋湿了。”马云初连忙说:“谢谢妈。”兰建红看了一眼马云初的手机,吓了一大跳,手机那边的光线不太好,好像是在楼梯间,一个穿着厚厚防护服,戴着防护面罩的人在和她们视频。兰建红不知所措地愣神了大概有十来秒钟才大声地嚎哭出来:“我的连生哟,你怎么了?。。。。。。”才一出声,马云初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声地说:“妈,你干嘛呢?天还没亮的,你要吵醒整个小区的人哪?”看着兰建红“唔唔唔”地扯着她的手,马云初嘱咐母亲:“你别喊,听见没?”看到兰建红点头,马云初才放开捂着她的手。刚一松手,兰建红恢复了自由,马上拧着马云初的耳朵说:“你们两个谁来说说这事怎么回事?”马云初低声呼痛连忙说:“妈,你撒手,痛,好痛,我来说嘛,你先撒手。”兰建红瞪了马云初一眼,才松手,说:“好好说。”马云初委屈了:“又不是我不打电话回来,我不是都让人去找了嘛。还赖我,我简直是比窦娥还冤。”兰建红看着马云初就来气:“是谁大半夜都不着家的?你看看哪个人像我这样,养个女儿一天到晚都不见人的,你说帮我们找人,人没找着,程连生在楚荆回不来,你也回不来吗?程连生不打电话回来,你也不晓得打个电话回来的。”马云初马上认怂:“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但是也怪程连生嘛,他自己跑去做志愿者了,忙得手机都没开机,着不能怪我的呢。”本来程连生看到兰建红收拾马云初免不了就有些幸灾乐祸,看到马云初识时务地认怂,更是有些想笑,紧绷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放松,但是听到马云初转眼间就把他给卖了不由顿时脸色大变,还好戴着防护面罩,视频前的兰建红并没有看见。但是兰建红是听到了马云初说的关键词:“志愿者?你是说像我们小区保安在那里量体温,守着出口的样子?”马云初一听连忙接上话:“妈,你可真聪明,那可不是,程连生在酒店里住下了,但是看到酒店缺人手嘛,不就去帮忙做志愿者咯。他可比小区保安还清闲,守着楼梯过道口,你想想看呢,现在又没有什么人出入,那可不清闲哪。就是你懂得的,就是工作时间长,工作期间不能玩手机,所以才没有跟家里联系的。”兰建红半信半疑:“真是这样?会不会危险?”马云初扶着兰建红对她说:“他在五星酒店住着呢,人家防疫很严格,消杀也很到位,没有事的。”兰建红听了高兴起来,说:“你们姐弟俩先聊着,我回去给你永春姑姑打电话告诉她呢,也让她好放心。”马云初把伞推给兰建红:“去吧,我跟程连生再聊会,叮嘱叮嘱他工作上要注意的事。你们放心好了,我叫了人照看着他的。”兰建红看到视频中的程连生一直在点头,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马云初看见兰建红走远,才问:“你在那边怎样了?还好吗?清水医院现在很危险,要不回酒店吧。胡天一呢?等会我跟他联系,让他接你回去。”程连生说:“你真的别怪胡哥,他对我很尽心的,我来医院之后胡哥知道了也赶来了,他现在也在医院做志愿者。”马云初忍不住啐了一口:“得,你们都很好,这就老人说的,跑了兔子丢了狗,都没了呗!”程连生默默地受着,他也没想过能从马云初这里讨到便宜,果然马云初说:“你放心,一个都跑不掉,等过了这阵,你就等着被我揍吧。”程连生知道马云初不说虚的,她真的会揍弟弟,往死里揍那种,跑是没用的,跑不赢;躲也没用,躲哪都会被拎出来,揍得更惨;打也打不过,说真的,胡天一可能都不够她打。(如果胡天一在的话他一定会告诉程连生自信点,直接把可能去掉,不但不够打,还是会被揍得很惨那种。)在听到马云初声音的那一刻起,程连生就差点哭出声来,直到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了,梗咽地抽泣起来,还是有人担心自己的,虽然可能会被揍,但是有个因为关心而揍自己时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倒是马云初开始不耐烦了:“哭个球球呀,不想做了就回去,等会我联系一下找人去接你,你哭个球,再哭我真的忍不住要打死你了。”程连生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我是害怕,真的害怕,这里随时都会死人,有一次我去四楼做消杀,有个老头笑着说他觉得好多了,让我等会消杀的空隙教他用视频通话,他要和他女儿视频,可是我消杀完三楼再上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就这么一个转身人就没了。还有,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有个姑娘,她比我还小,但是亲手追着灵车送走自己的爷爷奶奶。。。。。。”马云初呆住了,她听着从程连生口中说出的生与死的离别情景时,心都被揪成了一团,忍不住一阵一阵地痛,她没办法想象才17岁的程连生亲眼目睹这些情景时是多么地害怕,她不再骂他了,难得有些温柔地说:“乖,别怕,我让人去接你。”这个表弟也算是一帆风顺,生在一个普普通的家庭,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外出务工,有个哥哥,哥哥大学毕业后在外打工然后娶妻生子,他按部就班上学,十七岁考上了大学,今年大一了,过完年才到十八岁。可能在他的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就是父亲生病,大哥辞工回家照顾家庭和父亲,家庭经济开始拮据,但是是好歹有亲戚帮衬着,也不至于对他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在这次的疫情当中,他阴差阳错滞留楚荆,还进入了最为严重的清水医院,这样的一个少年赤裸裸地直面着生死,这对他来说是很残酷的事情吧?还是得把他接回来好好安抚。想到这里,马云初想到了灾后创伤后遗症。正在马云初想着要怎样去安慰程连生的时候却听到程连生说:“姐,我不回去。虽然我真的很害怕,但是我不回去,这里虽然充斥着死亡的气息,不知道死亡在哪个瞬间降临打谁的头上,但是有更多的人不应该被夺去生命的。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在争分夺秒挽救着一个个生命。.uuknsh.m这里的重症患者甚至没有病床,坐在走廊的候诊椅子接受治疗,没有人愿意死,只要有一分的希望就没有人想放弃。我想,他们是需要我的。所以我不回去。”程连生没有跟马云初说,那晚那个小姑娘呆滞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她犹如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深深刺痛着他,她放弃了这个世界的漠然让他很害怕。他觉得如果他能做些什么,帮助到那些人,留住她的亲人,或许这个世界会少一些绝望。马云初不知道程连生在想些什么,她甚至连他的目光都看不到,只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坚定,于是她叮嘱他:“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要主动和家里联系,你放心,家里这边我会先帮你瞒下来的。只是你有什么困难和需要你要跟我说,有些事情我是能帮上你的。你有什么你别自己扛着,不和家里说没关系,但是千万别瞒着我。家里你放心,有我呢。”叮嘱完这些,马云初不再说什么了,她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既然程连生有他的选择,现在形势严峻,又离了那么远,男孩子嘛,总会在自己的选择中学会长大的。她能做好的事情,就是帮着程连生照顾一下家里,再忙也要照顾一下的。马云初虽然话不多,她说的几条程连生也一一应了下来,他知道马云初能照顾好家里的,也就放心了下来。马云初又再次叮嘱他:“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严格遵守防疫规定进行操作,不能掉以轻心,宁愿麻烦些也不要贪图省事违反防疫规定,家里人都等着你平安回来的。”程连生再次郑重地应下了。马云初不再多说,挂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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