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血泊之中,银头长枪扎进地里半寸有余,支撑着他的上半身,猎猎西风,吹的将军褴褛的披风一抖一抖的。
周围是躺的横七竖八的将士尸体,断了手的,没了头的,有的被利刃刺穿心脏,人死了血还在流……
盔甲灰暗,一具一具的尸体,蔓延成一片黑色的原野。
他右眼眼皮出血肿胀,方才裴业的一拳的确厉害,现在他只能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看着死去的大昭将士,最后目光一沉,落在一旁仰头倒下的裴业身上。
“裴将军…”他顿一顿,“对不住啊…谁叫你杀了我那么多兄弟…”他声音嘶哑随后握着枪杆的手略略收紧了,他咬着牙站起来,背微弓着。
这场仗刚刚结束,无寂原上游荡着的战死的将士的英魂,风是他们的哀嚎。
哀嚎遍野,大昭与南良才得一线安稳,他周怀野却痛失两千兄弟。
无寂原上剩了南良的四五个兵,站在周怀野后面,拿着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他们方才见识了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的本事,以一敌十,一口银剑单刀直入进了自家将军的心脏。
周怀野慢慢转过身去,只看得清几个黑盔甲模糊的身影,大抵是眼睛被血糊住了,或者是这几个士兵本就站的远。但他不打算细细看,只是挺直了身子,像立着的石碑,明明坚毅刚强,在那几个士兵看来却带着几分可怖。
“给你们个机会…”他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被风裹着砸进那几个士兵的耳朵里。
他们看他,如面临一只蓄势攻击的野兽,一听见这声音,心跳陡然加速,手一软,武器都掉落到了地上,却又挪不动腿去跑。
“带着裴业…到你们皇帝面前,说…”他闭眼想了想,接着说“大昭周怀野…不日就来取他的狗命。”
说完他微微上扬了干裂的嘴唇,是个讽刺的笑,但嘴唇再次裂开,渗出的血珠慢慢淌开,但他的唇染的鲜红。
周怀野像只危险食人的兽。
眼前的士兵发着抖没有动,他眯着眼,眼熟挑了个,握紧枪杆,瞳孔骤缩,狠狠将枪抛过去,但因着他受伤的缘故,力不够用,未能一击致命,只是扎到了腿。
那名士兵痛的叫起来,“啊——”的一声穿过无寂原,惊起树上的寂鸦。
“怎么?不要这个机会吗?”周怀野放大了声音,声带却陡然一震,干涩的喉咙感到湿润滚烫的一股液体流过,带点甜腥,入到肚里,失声的疼痛随机而来——前不久,他为了鼓舞士气,彻底让嗓子废了一把。
“是是是!”那几个士兵低头维诺,打了个飞脚,扛起裴业,扶过伤兵,向南方南良走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天地交线之中,才仰头倒下。
终于是倒下了。
周怀野,昭朝将门周家的嫡子,十五岁随父亲北战匈奴,定长城之乱,十六岁被封为神武将军,十九岁带兵出征南良,少年成名,无论才华样貌,他都是个妙绝的人物。
风华绝代,卓越无伦。
可这卓越无伦的人物,如今浑身是伤,带着赫赫战功躺在无寂原。
一瞬间,像血液倒流,顷刻间失去身体所有热量,生命这根灵动的线骤缩,犹如回到母体,没有呼吸,四周暗黑。
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可它那样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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