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落地生根,便在生活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结出尘间的悲欢离合。平静的生活仍在像往常一样继续……
北曲市肿瘤医院住院部。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将光块移动到思齐布满憔悴的脸上。第五次化疗结束后,她脸上的气色如风中残烛,稍有风吹草动就叫人草木皆兵。
半年前,思齐确诊为乳腺癌四期,也就是最晚期。由于发现的晚,癌细胞骨转移,所以不能进行手术只能化疗。然而化疗带来的不良反应很大,思齐呕吐不停,每一次呕吐都会带动胸腔振动,引起巨痛。看着她痛的几乎晕厥过去,我只有心疼、着急的份儿而无能为力。
明亮的光块滑到床尾,我心疼的凝视着思齐。她没以前那么漂亮了,头发由于化疗的缘故掉了许多,面部血色很淡,生活的不易与岁月的艰难在她脸上留下一条条浅浅的皱纹。可在我的心里,她依然像佛前一朵莲,冰清玉洁,忠贞不二。
这时年轻漂亮的护士走进病房,我忙给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到外面说别打扰到思齐休息。她向我身后探头一看,做着鬼脸用唇语说:
“大叔,白主任让你过去一趟。”
她是张奕思,是我和思齐办的救助事实孤儿的果然园的志愿者。年轻的她喜欢调皮捣蛋的用一些韩流试的称呼!
来到白主任办公室,看到白主任在办公桌前看着思齐的全息CT。透过他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神,我不由得开始紧张――难道是思齐的病情……白主任看到我开门见山说,思齐的CA153指标现在800多,癌细胞几乎扩展到了躯干所有重要的骨骼。他说用常规的化疗方案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必须得用赫赛汀。
思齐初期的化疗方案是环磷酰胺、泰素帝、表阿霉素,开始还有效果,后来几次一边打化疗一边指标飙升,情况不容乐观。癌症这种病和其他病不同,到最后人财俩空是常有的事,所以大夫在用药时需要和家属商量定方案。白主任扶扶眼镜问:
“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
“您只管治病,钱我来想办法!”
白主任顿了一下,他显然很理解我的心情。但这赫赛汀一支俩万多,每二十一天用一次,常规手术后得用一年,像思齐这样的情况可能得一直用下去,白主任说:
“像您爱人目前的情况乐观一点看,也不会超过一年……不能不考虑现实。”
“用!大夫,该用啥用啥,钱不用考虑!”
白大夫欲言又止,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从白主任办公室出来,我到住院部外的吸烟区点了一支烟。吐出的烟腾挪着,我拨通了房屋中介的电话,希望他们快一点把房子卖掉。挂掉电话,狠吸俩口烟,随手打开微博,看到了思齐昨天更新诗:
《生死之间》
我们的生命
像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
有奋斗燃烧的光明
有奉献殆尽的朔暗
最后化为宇宙里的涓埃
沉睡……
乘风而动!
在寒削暑伐里积聚
是我在奋斗的年岁里感受到的
――是生
亦是死的力量!
生死之间
这便是上帝最奇妙的动工
此时我的心情如含满水的海绵――表面无恙,内心确湿淋淋的。《生死之间》里,思齐像是悟透了生死的界限,然而我却读出了她对尘间的牵挂。她牵挂着果然园里的孩子们,牵挂着为孩子们筹办自己的学校。
我和思齐结婚20多年,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之前思齐的身体多次疼痛我竟没有在意。如果能在她身体稍有风吹草动是及时治疗,也不至于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很多事往后看是未知,往回看却是必然。
白主任那句“像您爱人目前的情况乐观一点看,也不会超过一年……不能不考虑现实。”缠在我的心间,像一只魔鬼虎视着我,伺机而动。我不想思齐只活一年,可生活从来不曾照顾过我们的期许。
回到病房,思齐已经醒了,她和同病房的田姐聊着关于自制义乳的话题。见我进来,田姐意犹未尽的踩了刹车,毕竟当着男人的面聊这些话题不合宜。田姐略显尴尬的对我笑了笑,说:
“你俩聊着,我去打些开水。”
我哦了声,坐到思齐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她由于化疗而略发黑的手。思齐虚弱的微笑让人心疼,她的声音如轻柔的风拂过:
“老公,这次化疗过后感觉好多了……你帮我取一下手机,说好今天要更新微博的。”
“不行,大夫让你多休息。”
思齐生病以来一直坚持写微博,以她坚强的意志,乐观的心态鼓励着那些癌症患者同病魔斗争。我担心她的身体让她多休息,然而我的反对在她仁慈的心前常常无效。我帮她取出手机,半命令半心疼说:
“只许写10分钟!”
“嗯。”思齐虚弱的气色在脸上开出了笑容。
“你每次都这样答应……”我皱着眉白思齐一眼:“哪次这样做了?”
“很快的老公,一小会儿就写完了,我保证!”思齐像个小孩在家长面前保证似的说。
思齐的性格温和,是那种将自己的欲望降到很低,处处站在别人的立场着想的温和。她的性格里也有可爱的一面,有次她在网上买了一对玩偶,说男的是我女的是她。每当思齐和我生气时,玩偶的摆放位置就发生变化了――之前是亲嘴的样子,她生气后就是背对着背;有时女的会躺倒,她说是被我气的晕倒了。当我看到玩偶不同的摆放时就能想到思齐摆放它们时的表情,这时就会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去向思齐主动道歉。思齐不会直接说原谅我,而是过去把玩偶摆成亲嘴的样子。
思齐长的很漂亮,是一种散发着东方韵味的美。在我20岁那时,可能爱着她的外貌;随着生活中的索索碎碎在时光的河床中沉淀,随着生活的不易教我不断长大,此时的我深爱着思齐的思想,思齐的品格。
促响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齐写微博,她接通电话,开了免提。一阵哭声从手机的听筒炸了出来,思齐皱了皱眉,喂了几声。电话里仍然是一截一截的哭声。
思齐顿了顿,见对方没反应就挂了电话。铃声紧追,再次响起。思齐有了刚才的“教训”没开免提,接通电话后隔着一小段距离对手机喂了声。手机里仍能听到哭声,伴着哭声听到:
“姐!是我啊……我是小敏……你生病了怎么没告诉我,我看了别人转的你的文章才知道。”
小敏是我和思齐资助过的一个事实孤儿,也是我在地震中阴差阳错救了的那个女孩。准确的说,是我的女儿于果救了她。小敏和思齐说,她和她老公要来北曲看望思齐,思齐难以拒绝,和小敏聊了一会挂掉电话说:
“叫她别麻烦了,偏要来看我,这么远的路,她还怀着孕……”
我不愿和思齐聊小敏的事。每当聊到小敏,思齐就会想起于果,每当想起于果她就会难过的哭一场。果然,思齐还没等我回答,眼泪开始打转说:
“要是于果还活着,现在也该上大学了吧……”
我担心思齐情绪波动会加重病情,忙岔开话题聊到我最新的小说里关于小敏的事儿。接着又聊到上学时我在思齐家超市“抢”笔记本的事儿。思齐被我说的话从于果的回忆里拉扯回来,她脸上的哀伤渐渐晕开。她想起了笔记本的事儿故作愠怒说:
“我担心我妈发现,自己把钱垫上了,要不然她以为我俩之间有问题!”
我坏笑着逗思齐说:“原来那时你就开始惦记我了?”
“是你先惦记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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