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晚上的七点半。
夜幕下的暮凌村,如同漆黑一片的夜空,除了看到寥寥无几的星星在闪烁着光芒,便什么也看不到。
暮凌村没有正式的街灯,那条贯通全村的直路,也只是零零碎碎的在某几处挂着几盏白炽灯;即便如此,它们照射出来的昏暗朦胧的光线,也仅仅勉强能够驱赶部分黑暗。而从每座平房里溢出的灯光,对于整座村的黑暗来说更是杯水车薪,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在街上分辨出一个人的样子,几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彼此不走得很近,很难看得清楚。
当我们在表哥家里吃完晚饭不久,便隐约看到屋外一个个走动的黑影。我想应该是前往祠堂的村民。于是我们一行人准备就绪后,便跟着表哥一起走向祠堂。
祠堂位于直路的五分之三左右的位置,比表哥他们的房子往前一点点。但祠堂并不是依着路边的,它前面还有一块宽阔的空地;这块空地与那条直路交叠形成了一个“凸”字。
我们走到空地,那座飞檐斗拱,整体形状如同老鹰展翅高飞的祠堂,便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跟随从四方八面前来的村民鱼贯进入祠堂里面。当跨过祠堂大门门槛,我们便最终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此时大厅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举目尽是满满的人头;从人群中拥挤出来的声音更是十分吵杂。表哥表嫂他们一到这里,、也加入其中,跟身边相熟的人倾谈起来。
会议还有几分钟就举行,祠堂里提供给那些受害村民的座位,也陆陆续续地坐满。在座位周围,则站着一簇又一簇前来围观的人,其中包括了我们几个。在这里我观察到一个颇为耐人寻味的现象,就是到来祠堂的这么多人当中,居然只有我、司徒、园园和表侄女四个年轻人。其余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四、五十岁以上,即使是年纪稍小一点的青年人也屈指可数。不知道是我们无聊得很,没事干才来到这里掺和一把,还是其他年轻人压根不关心这些事情。
我便问表侄女:“思敏,为什么我看不到什么年轻一辈的,他们到底在那里?”
表侄女淡淡地说:“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不是在外面读书,就是在外面打工,就算是放假,大多数人也会留在镇上玩啦!有谁会在村里闷。没有什么事的话,一般都不回来村里,省得跑来跑去嘛。我那些认识的朋友就是这样。”
“怪不得你有事没事一放假就叫我回来陪你玩,原来你是怕闷。”
“就是嘛!你是我表叔,你回来这里肯定是要住在镇上的,这样我爸妈就会很放心地批准我留在镇上照顾你,而我呢,也就可以顺便在镇上玩了,玩到多晚都不怕。”表侄女说得满脸得意。
“你这样说,搞得好像我不回来就是对你不起似的。”
“也不能这样说啦,只是有人陪总比没有人陪好。”
“也是。那么这一次有什么玩就尽情去玩吧!”
“好。”表侄女一声应允。
“至白,会议开始了。”
经司徒提醒,我立刻将视线重新放回厅堂上。这时我看到有两名大约五十岁以上的男子和一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站在最前那排的座位前。想必这三人就是村领导。而从这三人的行为举止可以分辨出,站在中间穿着深褐色西装外套的那名男子,应该是三个人中职权最大的人。而正当我这样想时,这名西装领导便开口说道:
“各位村民……”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马上沉静下来,“大家晚上好!我是负责管辖暮凌村及附近一带自然村事务的村委会主任,我姓许。今晚大家齐聚这里的原因,我想我不用再多说。对于暮凌村部分坟墓被破坏这件事,我已经向镇上的派出所反应了相关情况。派出所的答复是,他们已就此事展开了调查。派出所那边还说,从坟墓只遭破坏而没有其他损失这点来看,初步估计,不排除是精神失常的人所为。”这位村主任拖着厚实低沉的声音,不急不忙地说,“但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至于什么时候会有结果,还需要一些时日。今晚我来这里,就是想跟在座各位商量一下坟墓修复的事,不知各位有什么意见?”
主任刚说完,右边座位的一名男村民便说:“主任,我想问我们的赔偿怎么办?没有赔偿,坟墓怎么修复?”
“这方面……”主任迟疑了一下,“因为还没有捉到破坏坟墓的人,赔偿方面的事,暂时要摆在一旁。不过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将被破坏的坟墓恢复原状。”
“都没有赔偿,谁出钱修复?”又一位男村民开口。
“我和其他村委会成员讨论过后,我们的提议就是,希望各位村民都出一份力,每人就此捐一点钱出来,筹得的款项用作修复坟墓的费用。”
村主任话音刚落,全场便一片哗然,几乎在场的每一个村民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是吧?居然由我们自己来出钱!”
“我们的坟墓被破坏,还由我们自己出钱去修?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请听我说,”村主任双手手掌向下压了压,试着让村民平静情绪,“我知道大家对此都不满意,但目前来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除非我们捉到破坏坟墓的当事人,否则我们村委会和镇政府是没有义务赔偿的。”
“如果一辈子都捉不到,是不是就一辈子不用赔偿我们了?”一位女村民不满地说。
“就算捉到又怎样?警察不是说破坏的人是精神失常的人吗?发疯的人要怎么赔啊?”又一位男村民也表达自己的观点。
“各位请稍安勿躁!”站在村主任旁边那名妇女终于发话,“破坏者是精神失常的人只是警察的推测,还没有进一步证实。就算是,我们也可以跟对方的家属协商赔偿的事,请大家不要这么激动。”
“请大家不要相信他们所说的!”坐在左边座位的一位男村民突然站起来说,“什么精神失常的人,那根本就是骗人。大家想想,被破坏的坟墓都是什么坟墓?都是埋葬着棺材的坟墓,如果是发疯的人干的,他会这么有选择性的去破坏吗?
全场又一次哗然。
“对啊,那怎么可能!如果是疯子干的,会干得这么清楚明白吗?”
村民们又在底下议论纷纷。
“各位各位,刚才副主任已经说了,那只是推断,还没证实。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到时派出所会给我们答复的。”村主任说。
“还盼什么派出所?不是我们不相信派出所,而是这些事要查到何年何月才查到个水落石出呢?”一位披着黑色外套的男村民又站起来说,“依我看,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根本就是妖魔鬼怪所为。前几天村里的五个人老人无缘无故地自杀死掉,现在我们的坟墓又遭到破坏,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们这座村一直都是过着天下太平、相安无事的日子,从来都没有得罪任何人,谁会这样跟我们过不去呢?问问在座各位家里坟墓被破坏的人,你们有得罪过任何人吗?”
坐着的村民们你眼看我眼的相互探讨,然后陆续答道:“没有啊,怎么会得罪别人,谁会得罪人呐?”
“既然大家都没有,为什么我们村会发生这些事,其他乡村就没有呢?这不是鬼神作怪,还是什么?”想不到这位外套仁兄居然给出这样的结论。我在心里直摇头。
“说得没错,肯定是这村子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才会招致此祸的。”
“难怪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围绕在我们四周。”
明明是在讨论赔偿的事宜,怎么一个两个都扯到了鬼神上面呢?不过也真的出乎我意料,居然有这么多村民相信是鬼神作怪。那几个家里发生自杀事件的村民是这样想我没异议,毕竟这些事解释得如何科幻如何离奇也能跟结果相对应,可是其他村民,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这样认为,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看到站在前面那三个村领导一脸不知所措,无从反应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要站出来,去解决这一局面。
我径自走到两排座位之间的那条过道里,面对着村民大声地说:“各位尊敬的村民,可否让小弟我说说几句话?”
在场的村民都向我投来诧异的眼光,“你是谁啊?”
“这位年轻人,你是……”村主任也问。
我缓缓地说:“大家好!我的名字叫陈至白,是甄思敏的表叔,她父亲的表弟,我想大家都见过他们,他们就住在这里。”我指着表侄女和表哥。与此同时,我发现表侄女她们一行人对我这种行径感到非常惊讶,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意味,但我没理会,继续说:“我是住在城市里的,这次回来乡下是为了找我表侄女思敏玩,偶然碰上了这次会议,于是就前来一听究竟。可是我没想到,在座的村民却将近来发生在暮凌村的事,都归结为鬼神作怪。作为一个大学生,我读了十几年书,自问学会了不少知识。有很多我们觉得是不可思议的现象,其实都能够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的,包括村里发生的这些自杀事情。”
“你想说什么啊?”有村民问。
“我站出来,是想要告诉各位,村里发生的这些事,根本就不是鬼怪所为。我不知道坟墓为什么会被破坏,但对于村里老人自杀这件事,我想说,那些自杀的老人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所以才导致他们自杀的。”
“心理暗示?什么来的?”村民们听到我这样说,都纷纷在底下交头接耳。
“心理暗示是什么?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顿了顿,“以前我奶奶经常对我说,碰到别人出殡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会带来霉运。试问各位,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碰到别人出殡,大家认为你们真的会倒霉吗?”我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给与他们一点思考的时间,片刻才说:“除非你们不认同这种说法的,否则我敢肯定,你们接下来绝对会碰上倒霉的事。为什么?因为当一个人认同了这种观点,他在心里就会不断地给自己暗示,暗示自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暗示出殡会给自己带来霉运,整天都会担心受怕。在这种暗示的驱使之下,这个人的精神、思维、状态就会慢慢地朝着不好的那一面发展,到最后也就真的变得倒霉起来。各位请想想,这是人为,还是鬼弄?”
村民听到我这样说,眉头还是紧蹙着,似乎还是不明白,我准备作出进一步的解释。而司徒却这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跟我一样也站在过道上。我看着他,现在是轮到我眼里充满问号。
“大家好,我叫司徒悦铭,是至白的朋友,请允许我补充一两句。”司徒说,“所谓心理暗示,简单来说就是自己让自己的心里产生了某种影响。心理学家指出,人都有不同程度自我心理暗示倾向。一个人如果经常在心里给予自己某种暗示,日积月累长久下去,这种暗示就会影响到他的行为。我们常常看新闻都会听不到不少人自杀。在那些自杀的人的心里,多数都是充满了一些消极、悲观、灰暗的念头,这些念头直接导致了他们采取自杀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且国外曾经做过研究,自杀是具有传染性的,尤其是对那些容易受到心理暗示的人。所以有理由相信,村里自杀死的那些人,都是受到了类似的影响,希望大家不要将这些事牵扯到鬼神上面,以正常的心态对待好吗?”
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司徒竟然会这么仗义地站出来跟我“并肩作战”,司徒的这种举动确实让我感到有点意外,不过,更多的是让我感到欣喜和鼓舞。
“谢谢!”司徒说完后,我由衷地跟他道谢。
“不用谢,我只是经你启发才会想到这番话而已,否则我也会站在村民那边的。”听到司徒这句玩笑话,我轻轻了笑了出来,心想他还真会用谦虚来掩饰他的智慧。
村民们听到我们两个都这样说,几乎每个人都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话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和司徒两个是城市人,又是大学生,不太敢跟我们“对质”呢?看来大学生这个身份,总算是有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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