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局佛堂门下尚雪飘听白陆讲的两局,又和白陆下了一局,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李氏已经摆了晚饭,白陆却说不饿,便早早地回去了。魏长卿夹了几筷子虾子鲞鱼,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开始琢磨起棋来。
这一天下来,魏长卿不仅知道了闪电四、刀把五、葡萄六这些简单的棋形,还知道了飞、跳、尖、长这些招法。他只觉得这些词汇从白陆嘴里说出来,便如同活了一般,饶有趣味,但是自己三岁时,父亲讲的时候,自己却只觉得反感。
第二天一早,魏长卿便自己去找白陆。时间很紧,白陆还有三天便要走了,他必须速度提升自己的棋力。
这几日,雨似乎就没怎么听过,昨天晚上便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早上的兰雪堂又变得云里雾里了。魏长卿依旧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只见没人回应,便从院子里出来转了转。忽然他发现石板大路向南边引出了一条小路,因像夏天草茂,便遮住了路。只是这些草上有很明显的被踩过的痕迹,而且是木屐踩过的痕迹。
白陆走过这里,魏长卿毫不犹豫地断定,而且他上次也应该来过这里。
魏长卿沿着小路走,又转了两弯,只见小路尽头有一个小佛堂,一块破匾上书着‘里予堂’三个字。魏长卿推开门,只见白陆正静静地端坐在蓉簟上,便觉得自己唐突,扰了白陆的清修。
正欲走,只听堂内的人唤道:“露重苔滑,咱俩一起走罢。”白陆缓缓坐起,披着一云纹皱纱袍,徐徐走了出来。
“你经常在这里参佛法?”魏长卿不免问了一句。
白陆却笑道:“不过是静心罢了,佛法乃是极高玄深奥的东西,岂是我这个凡夫俗子能参透的。”白陆一边说,一边将堂门和好。昨夜的一场雨,打得佛堂外的玉簪花碎了一地,早上清风骤紧,玉簪花瓣随风零舞,竟如同飘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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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进了兰雪堂,白陆便把云纹皱纱袍搭在圈椅上,自己却跑到书房中抱棋盘和棋盒去了。这是魏长卿第一次踏进兰雪堂,玄铁鼎里徐徐燃着几星速香,红酸枝琴案上是一架黑漆玉徽古琴,长榻上有一方炕桌,上面随意摆放着几本书。
上午的第一局下完,魏长卿依然输了五十二个子,心里不免有些不快。
“你对棋形算是有些熟了,只是棋风未正。”白陆才讲完棋,遂饮了一口茶,道,“如今输赢多少是不打紧的,计算力也尚且不论,若是棋风正了,棋自然就强。”
说罢,白陆便在集锦槅子里抽出一本书,几下便翻开到一页:“这是王积薪的一局棋,对手是东瀛人道荣大师。虽然王积薪负于对手,这局却是难得的好棋。”说完,白陆便开始摆给魏长卿看。
魏长卿之前只觉得围棋是深奥晦涩的东西,如今却觉得它是最浅显不过。一着棋是好是坏,他虽说不出,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出来。高手下的棋似乎每一招都熠熠夺目,而自己下的棋却似借着歪风长的树。
白陆虽然摆的慢,却只在关键之处讲几句,魏长卿却沉浸在这种宁静而略带回音的思考之中。
“看了这盘棋,到有何感想?”白陆一盘棋已经摆完,便问魏长卿。
魏长卿思考了一番,道:“若说围棋之妙,可比为人处世。俗话说,酒以不劝为欢,棋以不争为胜。人有中庸之道,棋亦有中庸之道。行棋不宜太过粘滞,却也不宜太过宽松,应宽严相济,当严之处,必百无一漏,当松之处,须云淡风轻。古人以围棋为手谈,如今想来,却是十分在理。”
魏长卿说着,白陆一脸认真地听着。
“是不是我说的不好?”魏长卿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白陆凝重地说,“原来我只闻出世悟道,如今听了你说的,倒觉得入世亦可悟道。古时,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这岂不是出世入世之两者大观?”
魏长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全然不似那十五六岁的孩子。古人常说那些状元神童们都是早慧之人,如今,魏长卿却觉得,早慧一词并不仅仅局限于那些官宦之流。在小时候把一种风格发挥到极致,便是早慧。
“你真应该去参禅。”魏长卿见白陆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便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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