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局因缘巧会识豪客看玩意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这话真真不假。初夏的时节,风清日朗,天光正好,形形色色的人在街巷中穿梭,提着各色货物,说笑叫卖声穿过街角。魏长卿乘着弈苑的马车,眼前看到的是一幅盛世繁华的景象。
魏长卿只穿了一身素色的茧绸便服,人群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同兴茶楼在一斜街的拐角处,门柱子旁边立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匾,外面坐着轿夫、马夫和赶集的农民。这些穷苦的人没有钱坐到茶馆里喝茶,但是茶馆的老板还是会给他们提供一种用茶渣子泡的“便宜茶”。
同兴茶楼比较破旧,但是客人却多,魏长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茶馆里都是身份低微的庶民,穿着破衣烂衫。魏长卿心想,沈渃朝平时是注重穿着和外表的人,把他约到这么一个茶馆里来,多半是因为想掩人耳目。想到这一重,魏长卿也不由得低下头走路。
进了二楼的房间,小二把门关好便退了下去,此时,沈渃朝早已坐在一把略显破旧的椅子上等着魏长卿,身上也穿着很朴素的衣服。
魏长卿先略施一礼,而后走到窗前,支开窗子,故意将一枚铜钱掷在给自己赶车的车夫眼前。车夫抬头看了看魏长卿,魏长卿只是冲底下的车夫使了个眼色,那车夫便驾着车往别处去了。
昭和弈苑的马车停在此处太过显眼,魏长卿并不想让任何人意外地发现他在此处。
沈渃朝满意道:“魏公子果然是个让人放心的人。言归正传,这几日宁阳侯有些令人很在意的动作。福王的亲信很多,宁阳侯只是不大不小的一个罢了,但是他前些日子忽然复了天津巡抚地方赞理军务一职。”
魏长卿点了点头:“临近京师,所以更如芒刺在背吧。”
“正是如此。”沈渃朝道,“而且宁阳侯近几天还招了不少江湖人物,白璟回京的路上,便与那些人交了回手。但是,更让人不安的还是他手上六千地方精兵的动向。据我所知,他与其他军中要员和京畿大臣也在暗中联系。”
“通过弈苑?”
“没错。”沈渃朝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些消息宁阳侯不敢亲自接手,私通军中要员,那是犯了圣上的大忌,所以这些消息大多是由弈苑的人通过关系网层层传达。白璟已经去查那些江湖客的动向了,所以弈苑这边就交给你。”
魏长卿不禁思忖了一番,沈渃朝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若是让他去打探消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军中制度森严,这些消息经王元所等人的口舌已然是不赦之罪,他不能去冒这个险,也不会去冒这个险。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切断这个消息网。
想到这里,魏长卿正色道:“若要除宁阳侯,必须先除掉王元所等人。但是想除掉王元所,则必须利用宁阳侯自己的破绽。他们现在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你的意思是……”
魏长卿冷笑道:“咱们得给他来个一锅儿端。”
平心而论,魏长卿对于沈一贯给他的这个任务十分的头疼,就连沈渃朝临走前问要不要将一些军中密报寄给他时,魏长卿也坚定地拒绝了。沈一贯自然是只老狐狸,军务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交给自己这样的庶民来做,就算出了事,也可以开脱的一干二净。
但是反过来想,魏长卿目前也只有借助沈一贯之力打击王元所一派,来为自己争取更安全的空间,更何况这件事还和福王有关。如此一来,他也只有小心翼翼,必要之时,也必须收手。他很清醒,命是自己的,从各个方面来讲,他都没有必要为沈一贯卖命。
出了同兴茶楼,魏长卿在街上买了些点心和西洋糖,另并上诸多小玩意儿。一来是下午魏长卿要去看望郭奉,二来子逸平日最爱吃甜食,洛玉轩少不得要备着些。
才经过吕宋泰记买洋糖果子,突然街边拐角的烧饼摊处,传来了一妇女破口大骂的声音。
“下作的黄子!敢偷老娘的东西!”叫骂的是一中年妇女,缠着布头巾,穿着碎花棉布料子的衣裙。
魏长卿并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正欲走,忽听那妇人又骂道:“弈苑里,你没领银子啊!倒偷到咱老百姓的头上了。”
是弈苑的人,魏长卿不由得止了步子。只见那被人围着的是个身材矮胖的男子,面色黝黑,浓眉大眼,沧州口音,似乎极力分辨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但是脚下的鞋子,却破的打了好几个补丁,想来在弈苑,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体面罢了。
昭和弈苑的一等弟子所领的银两,基本上够在京城吃穿用度的了,但是一等弟子往下的人,所领的俸禄便少的可怜。
学棋下棋,都不过是为了挣个好出路,家境好些的,支撑个些年,能混成个一等弟子,算是有些出息了。若家境不好的,送来学棋,基本上是指着飞黄腾达才肯做这赔本的买卖,不然做些农活,也比在弈苑强些。
魏长卿虽然是富家子弟,却也是心存悲悯,再者也不能让那人随随便便损了弈苑的清名,便走上前去,温和道:“这是我朋友,想来今天出门忘带银子了,他向来不行偷窃之事。若有什么误会,在下先向老板娘陪个不是了。”
那妇人虽然粗俗了些,却还没见过魏长卿这样恭和客气、上来就先道歉的,心里的火儿也不免消了几分,道:“感情还是个读书人儿,俺在这卖烧饼,他没给钱就要走。”
“他该付多少?”
“三个烧饼六文钱。”
魏长卿淡淡一笑,掏出了十二文,道:“六文是他的那份,您这烧饼不错,也给我来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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