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局信断音息过客闻将魏长卿介绍给杨涟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然而杨涟如今在永平接管查劫粮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和哪个棋士下棋这种事。
“若派人去永平说,意图就有些太明显了。”李焯也没有别的办法。
魏长卿心里却有了主意。杨涟为东林党人,每逢东林书院讲学,他必回无锡去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过十五天便是东林书院讲学的时间,魏长卿决定亲自回无锡一趟。
魏长卿先弈儿先回无锡打个前哨儿,向姨夫顾宪成打声招呼,并修书信一封。
端午的假照着清明的例儿,和五月月末的三天假期连在了一起。天气愈发热了,许多棋士都留在了弈苑。陆子逸几日犯懒,连着请了假并没有入宫,只管在浣雪阁和孩子们玩。
魏长卿打算次日启程,前一天却被陆子逸叫了过去,然而,魏长卿并不是去陆子逸处偷闲的。
“还要抄多少?”魏长卿望着已经抄写完的厚厚的一打纸。祛暑用的冰雕滴答滴答地汪着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莹润,流光刺目。
陆子逸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笑道:“集锦槅子那还放着一摞纸,把那些也抄写完吧。”
原本魏长卿是不用做这份苦工的,只因李焯饭桌上偶然赞了一句自己的小楷写的好,陆子逸便吵着嚷着把魏长卿拉来,做这些抄写的工作。抄写的东西也并非经文等等,只是几句诗词,几句箴言而已,或是一些简单的字。怎么看,都是给孩子们写的东西。
拒绝这份苦工也并非容易的事,每当魏长卿看到陆子逸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的时候,也会觉得为那些孩子写东西是件开心而有意义的事情。然而,许多工作做久了,难免会烦一些。
古玉双螭纹臂搁硌得魏长卿小臂略微酸痛。放下笔,魏长卿揉了揉肩膀,书案的左边是一摞已经抄好的部分,略微杂乱地散着。
“子逸真是,也不知道收拾一下。”魏长卿一边嘀咕,一边开始整理左边的那一摞纸。
忽的,不知从哪里调出来一张纸笺。那纸笺用雪浪纸裁剪而成,折叠成燕尾的形状,边缘是一抹淡淡的梅子青,并印着梅花暗纹。打开纸笺,一支萱草掉了出来,幽幽的玉华香的味道,沁人心脾。定是子逸在哪里留情了,如此雅致的纸笺,只会出自闺阁之手,魏长卿不禁觉得有趣起来。在他眼中,子逸似乎从来没有对女子有过任何或好或坏的评论,也从未注意过哪些女子。对于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陆子逸似乎更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纸笺上的字是几行清秀的瘦金书,端庄绝丽,蚕头燕尾。上写道:
翠管银罂下九霄。内家闻说庆嘉平。柳条萱草眼偏明。小阁数杯成酩酊,醒来不爱环佩声。为通幽梦到蓬瀛。
魏长卿一看,不由觉得好笑,史浩的《浣溪沙》‘翠馆银罂下紫清’,竟被写串成杜甫《腊日》中的一句,下平九青(1)的韵脚也都对不上。
原本想一笑了之,魏长卿却觉得陆子逸并非那不通诗书之人,即便陆子逸广结善缘,能有书信来往的,必是诗礼簪缨之族,怎么会把“紫清”弄错成“九霄”。又把纸笺上的诗句细读了一遍,“九霄”,仿佛听谁说过,却又不大记得了。
次日一早,魏长卿便乘着车往无锡进发。
行至沧州地界,天色已晚,眼瞅着只有跟前这一家客栈,魏长卿只好停了车,在客栈暂且住下。
“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见着生意便笑着跑了过来。
魏长卿拍了拍拉车的马,道:“住店,喂好马,不少你银子。”说完,便大步往门里迈。
“哎呦,爷,还真是不巧,没房了。要不您和坐北边儿的那位爷一块,在楼底下凑合一宿?”
魏长卿顺着小二指的地方一瞅,只见一身材壮实,约摸三十岁的男子端坐在窗边的坐上。窗户四八大敞,桌前一壶酒,外加酱肉、笋丝、花生等小菜。男子穿着一件靛色绣卐字花样的大剑袖,腰间插着马鞭,想来是常在外面跑路。男子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只石青刻丝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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