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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很开心的一件事儿是,我们家终于有电了。
这种开心是在电灯电话大彩电家庭的同学很难体会到的。我大概会永远记得,乔老师讲课讲到白炽灯与节能灯功率问题时,临时做了项调查,她问:
“家里用节能灯同学,请举手?”
同桌陈友金和班里不少同学都纷纷举起手来。
“家里用白炽灯的呢,请举手,同学?”
这时我内心除了无比尴尬,便是纠结,怎么办,要不要举手?谁也不知道平静外表下,我内心已经刮起了巨大风暴,我在盘算着,担心着。我盘算若不举手,同学或者其他同学肯定当场会问,你们家不用节能灯和白炽灯,那用什么?到时我更难回答。可若举手呢,后排曹尚伟和曹省会不会看到?他俩都知道我们家用煤油灯的事儿,会不会跟其他同学说出这件事儿,即便不刻意去说,哪天不小心说漏嘴了,这消息还不在全校迅速传播开来,毕竟在这个奔小康年代,还有人家用煤油灯,多稀罕新闻呐,到时同学恐怕不止要嘲笑我,而且还会耻笑我这时的不诚实吧?不举手嘛,又绕回第一个局面了。在这二分之一秒钟时间内,我必须做出选择。挣扎。无声的挣扎。最后我还是咬着牙,低着头仿佛千斤重的把手举起来了。
若这谎言将来会被戳破,那戳破就戳破吧,拖一会是一会,拖一天是一天,总比眼下遭遇尴尬要强些吧!这就是我盘算结果。我又开始祈祷,祈祷他俩此刻没有看到我举手,祈祷他们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这就是我低着头原因。我不敢回头,去看他们有没有看我,只能假装他们没有看。仿佛这样,他们就真的没有看过来……后来我看到某篇文章说,农村的孩子,很可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朴实和诚恳,相反,心下可能很狡黠和富有心思,也很难阳光。我很同意这个观点。我们的阳光、开朗和纯净,早早就被现实琐碎消磨殆尽了。
“嗯很好,看来,咱们农村家庭还是用白炽灯稍多点。嗯,还有没有其他的?”乔老师说完兀自笑了,不知是不是觉得这话多余。
这时班里同学也哄堂大笑了。
我脸色忽地红了,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我感觉班里笑声就像是在笑话我们家煤油灯,在笑话我说谎。那段时间我走进教室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悄悄侧耳倾听,听一听同学们窃窃私语中是不是在谈论我们家煤油灯的事儿。我也总在防备着这个秘密哪天被戳破。
“你身上怎么经常有一股煤油味道?”有天陈友金跟我闲聊时突然问我。
我心下惊骇,难道“东窗事发”了?若不然他怎么会问上辈子才有的“煤油味”,而不是“柴油味”,哪怕是“汽油味”?看了陈友金疑惑而诚恳脸色,又不像试探,松了口气,便正色道:
“不是煤油,是柴油,昨天帮我爸给家里拖拉机加油来着……”
陈友金仿佛恍然大悟。我这话说得半假不真,身上味道的确是柴油味儿。我们家煤油灯里燃烧的是柴油——独居老人都用电灯了,煤油早就没地买了。柴油油重点起来味大,烟儿也大,常常要挑一挑灯花。有时我还会拿着“煤油灯”帮妈妈照着,收拾家里事务。
“你们家还有拖拉机,那挺富有的了吧,你们家?”陈友金惊讶过后问道。
我只能嗯嗯哈哈回答他,心下却想,哪个富有人家孩子能穿得如此破破烂烂,大兄弟,衣食住行,哪点我像是韬光养晦富家孩子样子,眼瞎么……哈哈。
我们家能用上电,也是得益于一场意外。自从小弟出生后,母亲嘴皮子磨破了央求父亲扯电,可每次都是无果而终。每次母亲都愤愤对父亲说,省吧,省着,省着,窟窿等着。没想到一语成谶。在初一寒假快要结束时,有天黄昏,我跑去西屋拿手电筒,亲自喂大的小狗,脖子上链子开了,撒欢儿跑来,撕扯我裤脚。我抬脚太快,就被它刚长出的锋利牙齿划伤了。
我妈半是心疼半是责备了一番,看着我划破了点皮儿脚脖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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