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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点点走过来,很难熬,可转眼却过了半年。期终考试了。放寒假了。我也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是旋庄集,是十里八村过年前最后一个集。我想那天会见到前来赶集汪滨,见到王建,见到贺佳强,甚至见到曹满阳。到时我们几个人坐在一块,吃着火烧喝着鸡蛋汤聊一聊最近半年状况。
可真到了腊月二十六这天,不知是我去的有些晚,已经快中午,还是他们已经来过又走了,反正在稀稀拉拉集市上,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见到汪滨,没有见到王建,也没有见到曹满阳。我又去了贺佳强临时家——他爸妈去世后,邻居见他原本那个家到处漏雨漏风便将临近集市闲置得老年房暂借给他,却是铁将军把门。我去了贺佳强原来破院子,却更破落了,荒草丛生,丝毫没有人气儿。我想贺佳强大概没有回家过年吧,是的,回与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很想知道他现在飘落在何处,又如何过年。我欠他的钱还是还不了了。
说来也很奇怪,我在集市上就连柏玲和柏洁,还有马延凯也没有见到,只遇见了小学和初中几个以前很不熟悉同学。可在赶集完离开时,我却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司晓晓。她穿着鹅黄色羽绒服,围着白色围巾,正从集市口朝家里走去。我看到背影就可以肯定那是司晓晓,毕竟她那匀称身姿不会认错,还有她的家。我想喊住她,跟她聊聊学习,聊聊我们中学,聊聊原来的老师,聊聊……随便聊什么都好。最后我却没有喊出口,因为实在没勇气。
我想起妈妈说过的,高一刚开始没多久,表姐就带了个女孩来我们家借课本。妈妈说,那个女孩很漂亮,自称也是我同学。我知道那女孩一定是跟表姐形影不离的司晓晓,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因为内心实在不想喜爱的女孩看到我们家破烂样子:
三间灰色瓦屋,破烂院墙,薄如纸皮生了锈破烂大门,满院子又脏又乱,后面连个后墙也没有,屋里更是堆得乱七八糟,西间放着我小时候就解开的想着将来盖房子用的梧桐木板,木板下面是各种布袋,杂物堆靠窗户位置,放着我一张破床;东面那半边是,褐色掉皮露出木头比我年龄还大的老沙发,上面放着衣服、小被子甚至臭袜子什么的,旁边便是一张大八仙桌,其上酱油瓶、醋瓶、落灰的茶碗、油罐子、盐包什么都有,乱糟糟,靠墙还有爸妈床铺,床底下堆满了多年的破鞋子,床南边是台老式缝纫机,其上放着一台从收破烂那买来的十四吋黑白电视机……整个屋子简直不堪入目。平时我也不止一次抱怨老妈不够干净利落,老妈却抱怨我不是个姑娘不会帮着收拾,但我们俩都有个共识:这个破家,有什么可收拾的。这个家实在见不得人,幸好平时只有两三户邻居来我们家。
我在想象司晓晓看到我们这个家境又会作何感想?她对我们家一定很失望吧,对我也一定很失落吧,也许以前她对我还有点好感,可当她看到我们这个家后,必定也做出否定选择了吧?原本我想上了高中,还可以时不时跟她写个信,让表姐帮忙带去,一直联络着,一直到她上高中,一直到我上大学……我觉得表姐打破了原本我的所有幻想。
年集过后,寒假生活,变得单纯而单调。我开始学习。每天都学七八个小时。以前总是在父亲丢给我许多次“眼神”后,我才磨磨蹭蹭去学习,现在却主动拿起课本。就连曾经每年我都期待无比元宵节,也变得无聊起来,往日的快乐只有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味,再也不能亲身体会。
我们这里过元宵节,除却吃饺子,还有很重要项目:“散灯”。散灯就是在夜幕降临后将点起来的灯放在屋子和大门口、灶台、猪圈门、敬天石台等等重要地方,整个院子被照得灯火通明,似乎有“红红火火”寓意。街上桥头上,石碾子,坟地上,也会散灯。灯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上了年纪人家或者不愿花钱人家用胡萝做出来的;另一种就是用买来的蜡烛。
以往我过元宵节最大乐趣,是偷灯。我们只偷蜡烛灯,毕竟萝卜灯里面是油不好带也不好玩。小时候最开始我跟着李林他们一块去偷。可人多我又算里面年龄较小的,跑不过他们,何况李林这人总以老大哥自居,说这家不能偷,是他亲戚,那家不能偷,跟他家有关系,偶尔跑不过我们,他自己抢不到灯,却使坏心眼,扯起嗓子咋呼,让我们谁也得不到。后来我就只跟刘鹏搭伴偷灯。
元宵节那天,有时天不黑,我就和刘鹏约好了,饭也不吃满村子跑去偷灯。蜡烛有最最普通瘦瘦高高的圆棍状的,也有最常见的圆柱状的,更有好看的元宝状的,最稀罕的便是宝塔和莲花台蜡烛。我们偷到最后这两种蜡烛,总是美滋滋的,心里默念一句,这户人家真敞亮!有时我们看到明亮火光,大老远跑过去,最后却发现是萝卜灯,大失所望,嘴上也免不了骂一句,抠门玩意儿。若接二连三遇到萝卜灯,我们也会不放过,报复般,偷出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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