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二暑假,我出去打工了,人生中第一次打工。
正是在这短短暑假打工生涯,我看到了许多,明白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也许正是如此,让我才有了后来那段大学最辉煌时光,也许正是如此,让我长久以来迷茫,一扫而空。
在坐上去往我们市客车时,我就开始惴惴不安。说来很可笑,长这样大,我还是头一次去我们市,一来是我生活向来与同龄人相比太过“滞后”,二来我们县是离着市最远一个县,一百多公里,平时我们县里的人也很少去市里。这趟客车是开往市南站还是北站?网上说一般都去北站,我跟小姨夫也是说去北站,若真开到南站,或者小姨夫临时有事儿不去接,人生地不熟又该怎么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心里有些后悔,后悔在学校就该积极联系活儿,一块跟同校的人去打工。
其实,在学期还没结束时,我就和同学说,暑假一块找工作打工,可从来没认真联系过,一来对校园那些招工小广告极不信任,二来也各科考试烦扰是自己拖延心里,等考试完,我再去找暑假工作,已经晚了,那些招工的都说,满员了。最后我不得已不接受父亲建议,跟着小姨夫打工去吧。暑假之后开学我才知道,幸亏自己不积极,才躲过了一劫。这是后话。
之前我就听说,小姨夫在市里搬家公司当司机,去了肯定是干搬家活。搬家这活,我在电视上见过,穿着蓝色制服,两个人抬着家具,看起来干净、轻巧、利落。但我想,既然搬家肯定就轻松不了,真的干起来,才知道,果然电视上那些都是骗人的。
到了市里北站,我心里石头暂时落下了,按照父亲建议,在汽车站里买了盒烟,然后给小姨夫打电话——小姨夫说到时去接我因为公司那地方不好找。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公司若好找,才真见鬼了。
我站在车站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钟,就看到小姨夫在远处路旁,朝我招手。我见到小姨夫那瞬间,心凉了大半截,毕竟之前听说,小姨夫在搬家公司开车,一月四五千云云,似乎是个很体面工作,可当我看到小姨夫身旁那辆车后,就对他这个司机不敢多想了。
他身旁停下的那辆凯马卡车,车身锈迹斑斑,没有掉下的白漆也紧张地贴在车上。我小跑过去,没过多寒暄,小姨夫便叫我上车,说直接去梁山搬家。驾驶楼因为有人,我便去了后面车斗,发现车斗里绳子、车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还有积水,捡了块泡沫好不容易找了个干净地坐下来了。从这个斑驳卡车,管中窥豹,我就不敢对所谓“公司”有太多美好想象,倘若说这是个失望,那以后还有更大失望。
车斗里还有位三十多岁大哥,带着小红帽,黑黑的,长得有点像周润发。我掏出烟来,笨拙地打开烟盒给冒牌“发哥”让烟,他说不用太客气,然后我们简单聊起来了,他问我跟小姨夫关系,又说今天去梁山给中医院搬家,还说他们已经走了,小姨夫接到电话又回来接的我等等,后来我们俩再也无话。第一次打工,去梁山好汉的梁山,一路上我望着渐渐远去树影,欣赏着往后疾驰风景,心里还蛮美滋滋的。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儿,一件后来我想起就发笑事儿——我差点把“小发哥”当成精神病人。
就在我憧想着那个叫梁山的地方时,突然听到“小发哥”嘶吼道: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最真……”
卡车马达声太大,歌词并不像写出的文字这般清晰。一路上他总是冷不丁地就吼起来,总是那句,整得我心惊胆战,心想,这人难道精神不正常吗?听说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身子不由得暗暗往后撤了撤……后来,他还是经常冒出那句来,那时我才知道,他只是特别喜欢那句歌词,查了下,才知是《再回首》而已。
下了车,我们就下手干起来了。没工作服,幸好我从家里穿来了旧短袖,也不是两三个人一起抬,一般都是独自搬。小姨夫告诉我搬东西技巧,又不断嘱咐我,注意安全,问我累不累等等。我每次都说不累,确实如此,第一天干活,又在医院一楼,很有兴致,可到了第二天,我就感觉到累,才体会到“小发哥”,周长叔,对我说的“活多的是,悠着干”意思。
随后几天,我才真正体会到搬家公司这活苦来。早晨我们简单吃点东西,六点多就开始干活,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吃完饭稍稍休息,下午两点接着干,一直干到下午六点左右,一天下来要干十多个小时,干的时候几乎是不停歇的干。医院里什么都有,又脏又累,天气闷热,越搬楼层越高,肩拉扛提,样样齐活儿。医院里有那种老式大铁床,一个人扛起来就往楼下走,为了与楼梯平行,要倒退着下楼,一台阶一台阶,慢慢扛着往下走,最难的地方,莫过于拐角,楼梯很窄,只能抬高铁床,还不能抬太高,以免碰到楼梯上电灯泡,打坏了触电。于是,几天下来,我脖子疼得不敢仰头,因为扛床时候,为了保持平衡,用头顶着,累的,四肢肌肉也不敢拿捏,酸痛得要命,手指每处关节都胀痛,都结了膙子,天气本来就热得很,干这样活,更热得要命了,身上衣服全部湿透,下楼梯,汗水便如雨滴,滴滴答答洒在楼道上……这时慢悠悠走着,就是休息了,就是幸福。一天下来,身子像是散了架,我看见凳子,比看到亲爹还要亲。
“怎么样?”不知小姨夫这是第几次问我。
“还行吧。”我咬着牙说。
我虽然是农村的,却从来没有出过这样力气,干这样累的活,可还是坚持着,毕竟已经来了,怎么着都要坚持完这个暑假,能干就干,不能干也得干,别人能干,那么我也能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这般干活也有好处。每天下班吃了晚饭洗漱完,八九点钟,我就赶紧躺在椅子排成的“床”上休息,手里抱着手机看《水浒传》,不过几分钟就不知人事,第二天早晨听到铃声眯着眼起来,得,又是挣命一天。这时我才知道,以前自己那些惆怅啊、烦闷啊、迷茫啊、失眠啊,全都是,闲的。这时,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血汗钱”意义,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以及农村人老那样抠门,总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是的,一切皆因挣钱太不容易。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不是挣钱,是挣命,用命挣钱。当时我以为,像扛铁床这样活儿,已是很重的活了,其实,后来才发现,这样物件简直是小儿科,以后遇到比这重、比这楼层高、比这楼道窄而难扛物件还多的是。每天都咬着牙坚持,我在这样苦难日子里,也有开心事儿,比如就是这时候,认识了好朋友程翔。
其实,我在干活的第二天,就注意到他了,并非他是这行人中为数不多与我同龄的人,而是他左手臂上明晃晃那个“龍”字,正楷,像是用刀子硬生生划破手臂,结痂留下的,每道笔画疤痕有半厘米宽,特别扎眼,透着一股“社会人”味道。我想起小时候也曾文身经历,用绣花针在手臂上刻个字都那样疼,想起那时如此自残还争相模仿真傻缺到家了,以此对文身刻字的人不以为然起来,现在忍不住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不是也曾像我以前,傻了吧唧盲从,或者是个不良的社会小青年,还是心理有严重尚武情节?可无论哪种,敢用刀子划下这样的字,一定是个狠人,脾气暴躁啊,脑子里带着极端思想啊等等,若不然正常人谁能干出这事儿,这样的人,我还是敬而远之为好,省得哪天溅自己一身血,于是对他最初印象很糟,一直带着防备之心,何况我们搬医院这活是我们公司跟梁山当地人合伙干的,不知他是哪边的,干完这票也许大家各奔东西,实在没必要“惹尘埃”。起初我压根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更别说交朋友。
可后来他一句话,让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那天我想往常那般往车上搬东西,来来往往,两个人不免有碰面时候,那次突然看到他在看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毕竟他那斜斜眼神,好似在说:
“你瞅啥?!”
我赶忙收了眼神,生怕他误会我有“瞅你咋地”意思。我偷偷瞟他两眼,他好像也是,大家一时相安无事,可在几番眼神碰撞下,他还是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不,出口了:
“哎,哥们你是哪里的啊?”
声音柔和,语调却不硬也不软。我心想,坏了,这是要“盘道”吗,类似于电视剧里“兄弟你是哪疙瘩”那种?一言不合两人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削……人家问了,我也不好不答,于是便自报了家门。
“哦好巧,那咱俩是一个公司的。”他说。
我听着他不太恶意的语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可另颗心提起来了——哦好倒霉。我们俩竟是同事,以后肯定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了,想想之前对他推论,不寒而栗。随后他问了我些基本情况,比如多大了,哪里人,当问到之前干什么来,我说,上大学,这次是跟姨夫出来暑假打工,特地在“姨夫”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我以为按照剧本他会问“你姨夫是谁”,然后就可以报出姨夫名号,让他心里有数,可没想到,他却道:
“大学生?呵,来体验生活来了啊!”
我彻底被他这句逗笑了,来体验生活?哈哈哈算了吧,俺来是赚钱的,正儿八经为“五斗米折腰”好不啊,这人好像也不太坏?于是渐渐放下戒心,跟他多聊了起来。随后聊天中我知道,他家也是我们市里的,比我大三岁,以前他也没干过搬家活,原来也是个“雏儿”……几天接触下来,我发现程翔这人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那样,相反,人很不错。
程翔漫长脸,瘦高个,干活来很麻利,而且不惜力气不偷懒,平时话不多。相处时间长了,我发现程翔不仅一点也不像他那条手臂那般扎眼,而且性格柔和,人特别老实,也很仗义,好多我扛不动大物件,都是他帮我扛下去。这位“社会哥”一点儿也不社会,人比我还老实。
有天,我们一大早去给某个养生馆搬家。那天我和程翔,跟着小姨夫和周长叔去的。养生馆重新装修,里面东西统统搬到郊外农家院里,四人到了那二话不说就开始干起来。干到将近十点了,我们四个中“头儿”小姨夫还没有吃饭意思。
小姨夫高中毕业,家里父亲曾是村支书,大概耳濡目染?能说会道,是集公司里司机、业务员、谈判员、外出资金总管还有搬家员于一身的顶梁柱,扛把子,是伙计中的“”大哥大,但小姨夫干活有个特点,就是太拼,为了多接家活,经常早餐饭都不吃,即便早饭公司报销,时常干了两三家,抽空吃早饭,若没空,可能日头过午,早中饭一块吃。这天早晨过来时也没吃饭,我独自早就开始闹独立了。程翔也好不了哪儿去,他肚里就像揣了鸽子般,老远就听见咕咕叫了。我在搬箱子时,早就留意到箱子外面“新疆和田枣”字样了,只是一直以为是枣箱子装了其他东西,直到我和程翔坐在车斗枣箱子上,他在车头处,我在车尾,负责照看有无掉落物品时,弄开了一个枣箱子,赫然发现全是和田大枣,还是“特级”。
“喂,熊,你饿不饿?”我明知故问。
程翔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样子,好像懒得搭理我。
“有枣,你吃不吃?”我挤眉弄眼。
“枣,你哪来的枣?”程翔不耐烦地道了句口头禅,“整得跟不错似的!”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心想,这憨熊,便拍了拍屁股下的箱子。
程翔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又露出一脸复杂之色,那是一种我饿、想吃却不敢脸色。
“哎,哎,这不行吧?要是被人家发现,公司有规定……”
搬家公司有个硬性规定,搬家员工可以耍滑可以偷懒但手脚绝对要干净,绝对不能偷主家之物,一旦发现追究起来,公司一律开除。那又有什么呢,饥肠辘辘,看着一箱箱枣子,岂有饿着之理,规矩人定,活人岂能活活饿死,吃点枣子又能怎么着,何况是它“自己”开口了嘛……
“熊,这真的能行?”枣子到了嘴边程翔还有些犹豫。
熊,是熊蛋简称,方言有混蛋意思。我们俩常常都这样称呼对方。
“这么大枣子,都不能堵上你嘴巴?”我很豪迈地丢给他半袋和田枣,“吃,尽管吃,出了事儿算哥们的……”
程翔小心翼翼在看到我把留下的半袋枣子如婴儿拳头般枣子塞到口中时,终于下嘴狼吞虎咽起来。我们俩一路看着田园风光一路吃。到了目的地时,一斤枣子已经被我们报销了。搬箱子时,我看到程翔张头张脑紧张样子,忍不住想笑,偷偷安慰他:即便老板发现这箱枣子少了包大枣,她知道是发货时少的,还是被店员偷吃的或者搬家时掉落了?抬头,挺胸,要跟没事儿人似的,大胆往前走……
却说那天搬完养生馆,小姨夫破例地早早带我们去吃饭。我和程翔各自只喝了碗糁汤,吃了些许油饼就完事了,小姨夫还以为我们是在给他他省钱,一个劲儿劝:
“别舍不得啊,中午饭也算公司的!多吃点,下午还有两家活呢,吃啊?!”
我和程翔摸着肚皮,拨浪鼓似的摇头,互相对视一眼,无不嘿嘿作笑。小姨夫和周长叔,一脸疑惑,那样子好似我们俩不知在抽什么风。想想,小姨夫派我们俩看守新疆大枣,就好比让孙悟空看管蟠桃园……
而程翔的老实也已经出乎我意料。
“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真。
后来我们俩形影不离,平常没活时,我便常常“欺负”老实巴交的程翔玩。
我很多次问他,手臂上那个字怎么弄的?他说,刻的。用什么刻的?用刀。什么时候刻的?初中时候。疼不疼啊?你说呢。为什么要刻字?刻着玩。那干嘛非要刻个龍?问到这他总是笑笑不说话了,弄得一度很神秘。我总觉得这里边有故事,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他也发觉自己年少行为很幼稚,羞于提起?
不告诉我故事,我就给他编故事。
我曾摸着他的龍,娓娓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男孩……”
他忽然来了兴趣,放下手机,认真听我讲下去——
“那男孩风流倜傥意气奋发,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遇到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在那情窦初开的年华里,他的心弦从此被轻轻拨动,在他那闷骚的悸动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那个女孩叫“钟梦龍”,于是乎,他重重的在手臂上刻下了一个‘龍’字——”
程翔听到这里就蔫蔫地笑了,知道我是在说他,但他还是仔细听下去:
“可是,有一天,那个花一样的女孩,像风一样,不留任何痕迹的飘然离去,从此那个龍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但故事还没有结束,那个男孩在人海里流浪,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友,当每个女友得知那个龍的来历后,啪,巴掌狠狠的扇在他脸上,说我才不要刻着别的女孩子名字的废品,于是每个女友都会为此愤然分手,但那个男孩还并不后悔,也并不灰心丧气,因为他暗暗下定决心,发誓要找个名字里同样带有龍的女孩,然而,不幸的是,他万水千山走遍,海角天涯寻遍,竟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他喜欢的也叫龍的女孩,于是那个龍字成为他心中永远不可提及的痛楚……可是,他并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经过多年的努力和奋斗,他终于,终于成长为了单身狗中的超级单身狗,成为了一代屌丝,屌丝中vip……”
他甩开胳膊假装嗔怒道:“去死吧!熊!”
后来我也曾问过他,为何要刻个龍,而不是龙?
这次他回答了,回答得却很不走心:
“我们那个年代,还没学简化字……”
我望着这个只比我大三岁男孩,想想就知道他是在敷衍,于是打趣地说:
“是啦,是啦,回头我就写个论文:《论汉字简化的重要性》。”
他:“好啊。嘿嘿。”
梁山搬医院的活儿,累到不行,糟糕的是,最后那几天,我还拉肚子了。只因院方为了赶进度犒劳我们,给我们整了大量白酒和啤酒,我喝了一瓶冰镇啤酒,屋子里空调温度一直开得很低,晚上躺在椅子临时搭的“床”,没有被子,着凉了,拉稀拉得全身都没力气。即便那样我还是咬牙坚持,死扛。最后那天我们一直干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稍作休息,已近午夜,小姨夫还是开车带我们回公司。离开时,程翔掩饰不住高兴地说,今晚终于可以“回家”啦,我也挺兴奋,干了这么多天也终于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公司了,虽然自己已经想到那个所谓公司不会太好,可当真的见到庐山面目时,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夜色里的车进了我们市,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暗**仄小道里停下了,先入眼前的是,一排上世纪八十年代般的二层小灰楼,矗缩在阴森的庞大的梧桐树下,小楼门口放了一张桌子和两个破沙发,他们说,到公司了。
Esee?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小姨夫在隔壁二层小楼给我找了个床,四五十平方小楼里,挤满了床位,床上堆满了各种杂物,我抵挡不住疲倦,什么也不管倒头就睡,第二天才仔细看了公司。这公司到底有多寒酸,就这么说吧,公司招牌都是用毛笔写在墙上的:
“平安搬家公司。”
字也似乎随意到美其名曰“草体”。
我想起小姨夫说,公司不太好找。怪不得呢。
公司员工只有十四五个,有六辆破旧凯马卡车,说是公司,实际上就是个草台班子,就是个搭伙干苦力地方。即便这样,据说,平安搬家公司是我们市最早的一家,也是我们市最大的一家搬家公司,一年也有几十万收入。老板是个六七十岁花白头发老爷爷,很慈祥。
在梁山时,只道当时工作苦,回到公司我才知道,那真的是平常。
我记得有天好像是天蒙蒙亮就出车了,早饭又没吃,干完第一家九点多,小姨夫临时接了个活,还是没吃饭便马不停蹄赶去。到了第二家扛起东西时,我两只腿已经开始颤抖,强撑着干完,已是中午。吃过午饭,没有休息,我们又去干第三家,干到下午三点多,本以为那天工作到此结束了,可后来还是又来了一家,小姨夫说,那家是回头客,人很好说话,活也不大……啥也不多说了,去就完了。我拖着几乎已经虚脱身体,爬上车斗,焦阳正浓,车上铁皮烤得炙热,一路颠簸,车程只有十多分钟,虚躺在车斗里,竟然就睡着了,睡得死死的,直到到了目的地,程翔奋力才将我摇醒。
炼狱。丝毫不夸张。我曾暗自设下个目标,说什么也要干满一个月,于是一天天掰着手指算了又算,少了一天,又少了一天,甚至最艰难时这样安慰自己:无论怎样时光都会过去。
其实,身体上的苦,还能忍受,最难忍受的是心里的苦。
搬家时,我们会遇到形形色色主人,有男人,有女人,有穷人,有富人,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说话的,有抠门的,有大方的,有讲理的,也有胡搅蛮缠的……有天我和胖胖司机师傅以及比我小两岁李斌,组团去搬家,那户人家大概很有钱,新家搬去高档小区,男主人西装革履,看着模样很斯文,没想到脾气坏得没法说。他家有个在云南不知名大学上学女儿,书比较多,装了满满好多个大纸箱子,大到一个人合抱都有点困难。到了新家,那户男人要求我们把这些书搬到地下室,胖师傅派我去的。我跟着他,到了地下室,他去开门了,我将书从电梯上拖下来,使劲搬起书,可始终抱不起来,实在是箱子又大又沉,胳膊不够长,有劲儿也使不上。那男人回来,见我趔趄,很严厉道: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