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随后哎幼一声。
疼,真疼。
难道是真的?
各种念头随即被精彩绝伦的手术打碎。
“这里!”赵主任看都没看屏幕,手腕一转,鼠标指针落在暂停键上。
老一辈人不习惯用快捷键,一切都是鼠标操作。
精准而有效,哪怕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中的微导丝,哪怕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超选做的好,是真好,比我强。”赵主任看的如醉如痴,微导丝从肾动脉进入肾段动脉的瞬间是那么的精巧细腻,对他来讲全世界最美好的形容词都无法形容。
看了一遍赵主任还不过瘾,倒回去继续看。
足足看了十遍,马教授问道,“主任,当时那个规培吉医生好像说要压着微导丝,尽量贴壁。”
“!
!”
赵主任一下子醒悟过来,当时那个叫吉翔的小医生教自己来着。
“对呀,应该是这样。”
说着,赵主任做了一个手型。
手腕微微弯曲,拇指捻在食指、中指上,随即手腕轻轻一动,虚无中的微导丝微微一挑。
这个动作做的相当顺畅,赵主任如饮甘酿一般,全身舒服至极。
他在技术上遇到天花板已经很多年了,迟迟无法突破。
这是各人天赋问题,赵主任也压根没想着突破。毕竟年纪摆着这里,年轻的时候都做不到的事儿,现在更做不到。
可是今天,吉翔的几句话,赵主任隐约听到天花板内部有破碎的声音传来。
“主任,不对吧,应该是这样。”
马教授也看的如醉如痴,他也抬起右手,和赵主任一样做了个类似的动作。
虽然姿势类似,可对问题的处理、解决决然不同。
“不对!”
“我觉得就是这样。”
两人开始争执。
平时对赵主任极为恭敬的马教授变了一个人似的,固执己见,坚决不认为主任的姿势是对的。
他甚至开始回忆当时吉翔的手型。
“色白花青的”
手机铃声想起,护士长看了一眼后马上接通电话。
“护士长,我家老赵呢?”赵主任的爱人接通电话后直接问道,一点都不客气,仿佛指着护士长的鼻子臭骂似的。
“姐,赵主任去医院做手术了。”护士长沉住气,连忙解释道。
“不是喝酒呢么,喝完酒还能上手术?你们附二院的规矩什么时候变的?”
护士长听出来赵主任的爱人言语之中醋意满满,她也知道那位的脾气,抓紧时间解释。
“姐,这不是泌尿外科有一个出血的患者,要咱介入治疗止血么。手术很难,患者就一个肾脏,不能在一级血管栓塞,这手术全省城除了赵主任没人能拿得下来。”
赵主任的爱人微微满意,但依旧醋性满满的说道,“李家妹子,我打了很多遍电话,不像是手术呢。”
“嗯?”
“手术的时候手机都放在操作间,不带进手术室,规矩我知道。可从前打电话不是他接也有人接,今天就是没接!”
护士长一怔。
说起接电话这事儿,还闹过笑话。
一个小护士愿意开玩笑,正好接了赵主任的爱人的电话,随口回答说赵主任洗澡呢,马上出来。
于是,第二天赵主任鼻青脸肿的来上班。
从那之后,类似的事情大家都很谨慎。
但不接电话,绝对不可能。
介入导管室只有手术室有铅板屏蔽,操作间的信号还好,不存在打不通的可能。
而且外面有护士、有技师,谁不能帮着接个电话。
想到这里,护士长忽然一怔,一颗心“冬冬冬”的跳起来。
难道赵主任在手术结束之后借着酒劲
“李家妹子,你在家么?”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不对。
“在。”护士长马上回答道。
“我在你家楼下,帮姐个忙,去找一下老赵。”赵主任的爱人阴森森的说道,“两分钟,下楼赶趟么?”
“”护士长无奈,幸亏没换衣服,她应了下来,穿鞋下楼。
见护士长走出来,赵主任的爱人表情松了松。
“李家妹子,这么晚折腾你,真是不好意思。”赵主任的爱人抱歉道,“我家老赵年轻的时候就总是乱来,估计你也知道。”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护士长都知道,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没想到赵主任的爱人现在还耿耿于怀。
还不如离了呢,护士长心里腹诽了一句。
“没事,我也担心。”护士长假装忧心忡忡的说道,“今天赵主任喝的有
点多,想起来过去的几个同事,大家都哭得不行。又去医院做手术,我怕他在哪胡乱睡着喽。”
听护士长这么解释,赵主任的爱人情绪略微平稳。
护士长上车后打了几个电话。
赵主任没接电话,科里说马教授去做手术还没回来,但住院总已经回来躺下了。
护士长又给马教授打了个电话,却依旧没人接。
这是怎么了?
赵主任的爱人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自家老赵应该不是和哪个野女人鬼混去了,好像真的出了事儿。
急匆匆开车到了附二院,护士长带着赵主任的爱人直奔介入导管室。
灯还亮着,护士长略略放心。
打开门,屋子里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护士长心生疑惑,术间的门是开着的,而且术间里的灯是关的。
只有操作间的灯亮着。
千万别,千万别!
护士长越来越觉得可能有事发生,她心里哀嚎着,故意慢走两步,让赵主任的爱人走在前面。
而她则做好准备,如果看见什么不应该看的,千万别闹出人命就行。
“主任,你轻着点。”
“老实躺着,别动。”
“这个姿势你舒服么?”
“还行,你忍着点啊。”
操作间里,断断续续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护士长的心里无数匹羊驼奔驰而过。
赵主任竟然有这个爱好?
自己怎么没听说过。
赵主任的爱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来到门口,勐然一脚踹在门上。
“赵祥明,你他妈干什么呢!”
护士长顺着赵主任爱人身后的缝隙看过去,满满担心。
还好,两个人都穿着衣服,看样子闹不出人命。
只是,他们有些怪。
马教授躺在电脑的操作台上,赵主任手里拿着一根微导丝,正在模拟从股动脉穿刺的操作。
因为只是粗略的模拟,所以看着特别笨拙、特别好笑、特别怪异。
马教授的手上还拿着一根中空的特殊微导管,导丝穿行在其中,他还特殊把管子扭转了几个弯。
大半夜练技术?
不能够啊,要是有这么上心何至于科室除了四大金刚之外再没人的手术能拿的上桌面。
护士长心生疑惑。
赵主任被吓的一个激灵,他回头一看是自家老婆,皱眉问道,“大半夜的,你嚎什么丧。”
“你干什么呢!”赵主任的爱人见状大约明白自己误会了,便问道。
“学技术。”赵主任腰杆子笔直,冷冷的看着他爱人,“滚回去,蠢得挂了相的女人。”
赵主任的爱人嘴皮子动了动,想要骂回去,但理不直气不壮,她直接怂了。
“主任,我还以为你喝多了在哪睡找了呢,这是干嘛呢?”护士长见没什么事儿了,走上前问道。
“正好小李里过来了,找个盘。”赵主任习惯性的指使道。
“好咧。”
“你要盘干什么。”赵主任的爱人疑惑问道。
“要你管!”赵主任横眼睛看着自家的那位欢喜冤家,他被吓一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爱人来干什么,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才是正路。
“跟你说你懂啊。”
赵主任的爱人被呛了几句后无言以对。
“赶紧回去,丢人现眼。”赵主任斥道,“我在学东西呢,你大半夜的跑过来干什么。”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学什么学。”赵主任的爱人小声都囔道。
“活到老,学到老,跟你说你也不懂。”赵主任挥了挥手,略有不耐烦。
“好像你懂似的。”
很快,护士长把盘拿来。
“护士长,我不会弄,一会拷贝的录像你帮我发个邮件。”赵主任道。
“发给谁?”
“去甬城的小隋。”赵主任道。
隋教授也是当年的四大金刚之一,技术水平相当不错,和赵主任的关系也好。
“找小隋帮我看一眼,我总觉得今天的手术做的好,但好的有些离谱。”
护士长一怔,这是赵主任自己夸自己呢么?
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要不然不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平时里赵主任哪台手术做的牛逼,会隐晦的告诉大家,自己还要谦虚一下,今天竟然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
刘主任坐在办公室里,表情凝重。
吉翔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极少见的以下犯上,这在医疗圈里是相当犯忌讳的。
刘主任也知道年轻人的脾气都大。
前几年胃肠外科有个新来的小医生,因为临床的一点甩锅的事儿直接怒了,摘掉胸牌扔到胃肠外科主任的脸上,辞职报告都不打一份。
这种事儿真是很让人无语,至少刘主任年轻的时候就不敢这样。
但是吉翔办事比那个小医生还过分,对着介入科的赵主任一顿损,损的刘主任都听不下去。
刘主任当场没有发作,他的城府比较深,喜怒不形于色。
但关键不在此,如果是一般的规培生这么“放肆”,刘主任早就开口骂了。只是赵主任当时跟三孙子似的,这就让刘主任几次三番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主任相当了解赵主任,这位脾气很大,而且相当大,自己都得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
虽然他肯定会“帮忙”止血,但术前术后阴阳自己一番是必然的,这已经形成了规律。
哪像今天。
刘主任问护士要了一杯苹果汁,又回到主任办公室。
吹了吹苹果汁上的沫子,喝了一口,刘主任丝毫不在意像不像尿液,甚至连渣杂类似于结石这种事儿他都忽略。
点燃一根烟,刘主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捋了一遍,还是觉得有问题。
难道老赵那货知道什么?也不对,就算是院长家的儿子,敢这么当面指着鼻子骂,赵祥明怕是也受不了才对。
古怪。
刘主任决断很快,他准备顺藤摸瓜。
如果吉翔没什么背景,单单是靠着年轻人一腔孤勇再加上赵主任喝多了,明天一早自己带着吉翔去赔罪。
但如果
刘主任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着手落实。
找到科教处的一个熟悉的科员,他父亲因为膀胱癌术后经常来自己这做膀胱冲洗,两人很是熟悉。平
时也没什么事儿求到那面,所以刘主任一张口要吉翔的学籍资料,那面直接答应下来。
一个小时后,吉翔学籍资料送到刘主任的办公室。
时间已经很晚了,刘主任和那位客气了一番,随后开始从吉翔的学校研究起来。
SYS大学,国内985,的确是好。
羊城那面刘主任有个同学,拐外抹角、费了很大精力刘主任才联系上吉翔学校的辅导员。
拉了一个群,羊城的教授简单介绍了一下,确认无误便消失,刘主任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
“郑导,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刘主任客客气气的说道。
“刘主任您客气了,我就是个辅导员,别叫郑导,听着跟临床的大老似的。”辅导员很爽朗的说道,“刘主任,您有什么事儿?”
“吉翔是你们班上的学生?”
“是啊。”说起吉翔,辅导员来了兴致,“刘主任,吉翔在您那规培呢?”
“是。”
“是不是眼前一亮!”辅导员有些兴奋。
刘主任能感受到辅导员的情绪变化,他微微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
就在这时候,辅导员说道,“在临床见习的时候,附院的教授们就看好吉翔这孩子,他基本功扎实,动手能力强,只是回家了,怪可惜的。”
“是脾气不好得罪了哪位教授?”刘主任试探道。
“怎么可能!心内的陈教授,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要留吉翔都没留住。”辅导员马上为吉翔辩解,“而且吉翔同学脾气很温和,尊师重道,绝对不会得罪教授的。”
“”
刘主任怔住。
辅导员嘴里说的吉翔和自己了解的似乎有些区别。
他想起来吉翔跟自己请教问题的时候的确很温顺,和今天上手术截然不同。
“郑导,吉翔是不是有什么”
“刘主任,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吉翔,哪怕是隐约的坏话,对面吉翔的辅导员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他的声音都严厉起来。
“平时吉翔不吵架?”
“不,一次都没有过。”
刘主任犹豫了下,直接说道,“这么讲吧,今天我这儿有一台急诊手术,需要介入科帮忙。但介入科的主任喝多了,小吉医生表现的”
说到这里,刘主任一下子愣住。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吉翔。
“今天的事情很古怪,郑导,都是自己人,我直接问,就不兜圈子了。”刘主任道,“吉翔家里是不是医疗口的哪位大老?”
这话问出口,刘主任都觉得很荒谬。
谁家大老会把自家孩子扔到这面来,要是有这个能力,藤校、协和、北大就不香么。
刘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问完这个问题后电话对面沉默下去。
对面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说一句话,直接挂断电话。
刘主任一下子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要不然吉翔的辅导员不会表现出这么怪异的举动。
刘主任又拿出一根烟,他发现自己今天抽的太多,烟叼在嘴上迟迟没有点。
手机忽然响起,刘主任正在专心想事儿,被吓了一跳。
看电话是自己南方的同学,他皱眉接通电话。
“老刘,你刚才不说这个,郑导员让我给你带句话。”
“啊?”
“吉翔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未来前途无量,要是有可能,他建议你对吉翔好一点。”刘主任的同学很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了。”
“老刘,你还真是捡了个宝啊。”刘主任的同学感慨道,“我别的不知道,但是几个月前中山附一院几名国内响当当的专家都表达出对吉翔感兴趣的想法。”
“”
“不说这个,改天我飞你那,咱们一起吃顿饭。好久不见,一眨眼都五十喽。”
刘主任知道轻重,谨慎的顺着话头把话题岔开,和老同学聊起旧时候的光阴。
几分钟后,挂断电话,刘主任皱眉良久一拍桌子。
“这个老赵,真是不仗义,这么大的事儿给我使个眼色也行啊。”
赵主任发了邮件酒劲上来,回家睡觉。
第二天他给隋教授打电话的时候,那位老同事正在开学术会。
浩浩汤汤的离职潮席卷下,他来到南方甬城已经三年,但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
手术,南北有差异;江湖争斗,南北依旧有差异,而且巨大。
他来到甬城第二人民医院,这是一家二甲医院,级别不高,所以他有机会建立介入科。
但不知道是谁在动手脚,有
一次他出门开学会,院长带人直接去科室,宣布科室取消。e,这么诡异的事儿我写出来都觉得假,可却是真的。
要不是隋教授平时为人和善,技术水平高,对科室的医生护士也都不错,怕是一下子就被抽空摔的七荤八素,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当时医生护士也很直接的硬抗院里面的压力,开始闹事。
等隋主任回家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的介入科非但没有被取消,反而独自成科。
这面的弯弯绕太多,只是隋主任一直没有弄明白是谁搞自己。
所以他很小心,一直都很小心。
最近一年在甬城站稳了脚跟,隋主任才小心翼翼的出门开一次学会。
天南省介入学科准备适应时代潮流,举办一次省内的手术大赛。
隋主任属于捧场的小弟,他一直没融入天南省的学术圈,也没想着融进去。来捧个场就行,顺便看看高水平的手术,取长补短。
今天是最后一天,前面隋主任看了一些手术,水平都还不错。
毕竟是在机器上节选的手术录播,血管超选失误的片段都被截掉,看着蛮顺利的。
主要看的还是一个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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