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输液椅上的老邱是串场河小学的老师,他动情地讲了他“泥腿子”三舅进城的故事。
我的三舅那年参加高考时,以3分之差名落孙山,没能考上大学的他只好回到村里像祖祖辈辈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侍弄土坷垃。可他偏偏不喜欢种地,觉得种地广种薄收,看不到一点前程。家里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在生产队里累死累活种一年地,挣的工分刚好勉勉强强管够了全家人的嘴巴。三舅一心想做生意,改变穷破的家,可那个时候,农村到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什么生意也没法做。眼看就要到年根岁底了,一家老小连做身新衣裳的钱都紧巴巴的,三舅费了好一番功夫软磨硬说,让外婆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老底,偷偷到临县买了三只山羊到县城贩卖,想赚几个钱补贴家里,让家里人开开心心过个年,结果三只羊还没牵到县城就被割尾巴小分队给逮个正着,三只羊被没收充公,买羊的本钱都没收回来一个子儿。要不是队长的女儿巧云——我三舅的高中同学拼死拼活让她父亲老村支书去找公社杨书记捞人,三舅那个年就得在号子里过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以想象外婆家那个年过得有多凄惶。
不过,年三十晚上,一家人总算割了几斤猪肉,买了20来斤大米,当然这都得归功于巧云,是她悄悄硬塞给三舅10元钱。
巧云后来成了我的三舅母,这当然是后话。
巧云是村支书的独生女,高挑挑的长得苗条,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背后一根乌黑的粗长辫子不知迷住了多少小伙子,听说公社杨书记都想她做二儿媳呢!也不知多少人家都想攀上村支书这棵高枝,与村支书结成亲家。可巧云独独看上了我那穷得叮当响的三舅,并在村支书面前撂下话,非我三舅不嫁!村支书两口子气得差点要吐血,知道这个宝贝丫头从小惯坏了,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了。最后只好同意了。巧云又缠着父亲给三舅在村里批了个宅基地,又拿出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钱120元,我外婆迈着小脚又四处筹借了点钱交给三舅。那年年底,三舅和巧云的爱情小屋就落成了,青砖红瓦的三间亮堂堂正屋,两间厨房。
巧云成了我的三舅母后,我的三舅脑子再次不开窍,谢绝了巧云父亲让他去公社做植保员的肥差。为这个差使,巧云父亲可是拉下了老脸去找过老战友公社杨书记喝过好几回大酒才谋来的,不知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植保站,眼馋这个体面的好工作呢。
三舅犟成一根筋就是不点头,那次可真把他老丈人气得够呛,连我的表妹莉莉周岁生日酒都没来喝,巧云妈也是临近午饭时分才来了,丢下给外孙女买的生日礼物就匆匆回家了,水也没喝一口,说巧云父亲牙疼,半边脸都肿了,躺在床上哼着呢。
风波过后,三舅在县城买了辆三手二八杠的飞鸽牌自行车,请村里孙二焊了两个鸡笼,做起了串村走乡贩卖鸡鸭鹅的小生意,每天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的收购鸡鸭,第二日天麻麻亮就骑车送到40多里外许河镇的一个畜禽市场,半天来回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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