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再震惊的消息经过时间的发酵也慢慢变得不再如同初闻般那么刺激。
因为死亡的人数太多,这件事惊动了宣化巡抚沈棨,所以驻军也介入查访,但很快又悄无声息。燕七满眼血丝,再次回到张家口,习惯性躺在集市边的草垛子上,只是他再也没有往日悠闲的心态,他想睡觉。
由于疲倦,燕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恍惚间他感到有一个人在踢他。燕七微微张开一条眼缝,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燕七挥了一下手,意思不要来烦我,翻了个身继续入睡。那小乞丐小声问道:“你是燕七吗?”燕七张开双眼,满脸迷惑,点了点头,就看那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沾有血迹的破布。燕七大惊,接过那块布仔细看了几眼,然后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那少年使劲扭动自己的手腕,燕七意识到自己抓的太紧了,稍稍松开,那少年答道:“我爷爷救了一个受伤的人,是他让我送这个来的。”
“那个人,伤得重吗?”燕七很小心的问。
“还行,我爷爷说死不了。”逢勤小声回答,“你是他朋友?”逢勤抬起头,两只小眼睛紧盯着燕七。
燕七感觉到这些天阳光从来没有如此明媚过,忽然感觉到有点饿。他摸了摸那少年乱蓬蓬的头发问道:“小子,你喝酒吗?我请你喝酒。”那少年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答道:“我叫逢勤!”
“好,逢勤,我请你喝酒,走吧!”!”燕七牵着他那黑瘦的小手便向小酒馆走去。
看见满桌的鸡鸭肉,逢勤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吃起来确不像燕七想象般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很小心。在燕七的极力劝导下,咽了一口酒,被呛得满脸通红之后就再也不愿尝试了。
待两人都吃饱后,燕七嘿嘿一笑,道:“你现在可以带我见他了!”
逢勤抬起屁股,走了一步,又回身眼睛盯着桌上的满盘狼藉,大声说:“我家没有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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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在屋外的阳光下静静的嚼着干草,一个老人蜷缩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杵着一根长木棍,眼神迷离。屋内逢勤看着满锅灶的鸡鸭牛羊肉,在开心的忙碌着,一会儿在锅灶上,一会又去添火,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食材。燕七坐在窗户还在不停的漏风的破床边,看着躺在那里的翟岩,一脸笑意。
“你好像很开心!”翟岩忍不住问道。
“当然,你还活着啊!明天我去找马车过来接你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和弓辰都没有休息过”燕七翘了翘嘴角。
翟岩闭上眼睛,心中感动,安静了一会,然后缓缓的说:“燕七,你知道吗?我差点死了。!”燕七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是卧牛山的杜金刀干的,你出事那天晚上我见过他。等你养好伤我们一起去解决他。”
翟岩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不是差点,我是已经死了。”他又想起自己梦中所见。燕七露出关切的表情正准备说话。翟岩用眼神阻止了他,又说:“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干什么,读书不科考,习武不投军,除了东奔西跑,舞刀弄枪,便是认识了你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燕七笑笑道:“因为你生在翟家,家财万贯啊。”他和翟岩熟识,开这样的玩笑也无伤大雅。
翟岩叹了口气,说:“生在翟家,幸或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燕七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下子说明这么多话,翟岩有些疲倦,他歇息了一会,道:“我去年曾去山京师一行你知道吗?”
燕七点头道:“知道啊,正好遇见后金军兵临北京城,当时我和弓辰还好一阵担心。”
翟岩面露痛苦,继续道:“其实我宁愿我己巳年没有去过京师,我便看不见那人间地狱,便仍然可以这样装聋卖傻的过我的公子哥的生活。你知道吗,一路上全是尸首,河道里都塞满了,血色从大地连上天边!插在那些尸首上的刀箭,我都似曾相识。我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以前我可以逃避,可以让大家都知道翟家二公子只是个执绔子弟,但是那尸横遍野的地狱之景和被掳掠的难民长队让我每天都无法入睡。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下去,可那毕竟是我的父兄。”
燕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长久没有言语,他长久在张家口混,当然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翟岩默然点头,苦笑着说:“朝廷把蓟辽总督袁崇焕抓起来,说他是女真人的奸细。他们不知道女真人真正的奸细在哪里,就在这里啊!张家口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燕七无语。
翟岩面露一丝悲凉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不会再回翟家,出关当个马贼,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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