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大仇得报的少女心里所拥有的只是无助、迷茫和空虚而已，至于造反，这种事情她从未想过。
“谁说我要造反了，我为什么要造自己伯父的反？”
颜知秋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吐槽才好，她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看着自己面前还有茫然的少女，无比认真的开口。
“就像你说的那样，所谓的朝廷也只是一个更大的家族罢了，所谓国法王法，不过是皇家的法，是我们颜家的法！
我只是，在正视你对于我的家族的叱骂与指责罢了，作为皇亲国戚、颜家的一员，当今陛下的侄女，我觉得我有资格代表朝廷向你道歉。”
“所以……请你原谅我们颜家犯下的错误，也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在藏剑山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颜知秋的话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却是轮到血衣魔女哑口无言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少女只是瞬间便是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萎靡不振起来，先是眼神闪躲游离，不敢和颜知秋对视，随后干脆直接就是抱着双腿蹲在椅子上沉默的低下了头来。
一旁的林夜也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颜知秋的反攻他想到了，不过林心诺这个小丫头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他倒是没想到。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的确如此，颜知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番辩论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颜知秋是什么人？她是徐王的女儿，是皇亲国戚。
徐王是当今陛下的弟弟，而她是陛下的侄女，称呼陛下一声伯父。
大周国的天下，是颜家的天下，而她是颜家的人。
国法也好王法也罢，都是她颜家的法！
而她代替颜家向血衣魔女道歉，就更挑不出什么毛病了，甚至说一些皇子和公主都没有资格说这样子的话，但是她却有资格。
因为……她还是圣地的门人，是青玄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她是剑心通明与明镜体，是注定会步入摘星境界的天纵之才！
在如今这个摘星级高手如同凤毛麟角般存在的江湖之中，一名摘星级高手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周国的当今陛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颜知秋这个注定会成为摘星级，甚至日后接手整个青玄剑宗的少女，只会让他们颜家的江山更加巩固、牢不可摧。
恩……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当今陛下担心自己的弟弟多个摘星级的后代，日后会威胁到自己的皇位，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把这位如今还是锻体期的颜知秋小姐扼杀在摇篮里。
这一点嘛，只要当今陛下不是个智障，应该都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吧？
多疑归多疑，从古至今哪个皇帝不多疑。
但是再多疑的皇帝也顶多只是有所防备，顺便留点后手而已。
能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的，哪个不是聪明人，不是富有心机之人，颜知秋对于颜家的江山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他应该能够分辨的很清楚吧。
这肯定不是在毒奶，怎么可能是奶嘛，自己之前说颜知秋的剑心通明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撼动，现在看看可不是嘛。
女孩儿能够说出这番话，正是说明了她依然维持着剑心通明的唯见我心状态。
唯见我心、问心无愧，剑心通明的意境不假外物，只看自己。
只要你自己永远相信着自己，那么你的剑心通明便永远坚不可摧。若是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那么剑心通明便会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不久之前林夜的话的确是对少女产生了一些影响，让她有了些许的动摇，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别人说她是正义的化身，但是颜知秋自己很清楚她没有百姓口中说的那么好。别人说她明镜高悬，但是明镜也会蒙尘。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颜知秋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明镜如雪，不代表不会染上尘埃。
落了尘埃，伸手抚去便是。
拜剑峰上也好，下山入这江湖为官也好，人生百态，皆是修行。
剑心通明、唯见我心。
颜知秋等待着一个真相，不过血衣魔女却是并不打算说的样子，少女依然抱着自己的双腿不合作不配合的保持沉默，让颜知秋也显得有些无奈。
不愿意说，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对于血衣魔女而言，说出那天晚上的一切，无异于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
“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了，其实大致发生了些什么我都能猜到，说不说出来也都一样。
本身，这个证言就不重要，或者说，她想要成为证人也没有这个资格，说出来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相信，要证明她清白的，最重要的东西，还是物证不是吗？”
林夜有些好笑的这么说着，男人伸出手来温柔的揉着女孩儿的脑袋，这一次少女没有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反而默默的将头埋的更低了。
“物证，我搜集的差不多了，那是近三百年来藏剑山庄的人员进出数据。
藏剑山庄对下人仆从的需求量很大，几乎每年都要招收一次，但是这些人只见进却不见出，这么多年过去，何止万计的无辜之人被藏剑山庄所吞噬。”
颜知秋这么说着，提到这一点，她的眼神又是变的冰冷起来。
“林前辈可否知道，这么多人究竟去哪里了？”
“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这些人被吃掉了，被一把贪得无厌的魔剑给吃掉了。”
林夜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颜知秋虽然早就有预感，不过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还是露出了有些愤怒的神色来。
“果然……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剑，从一开始藏剑山庄所得到的，便是一柄嗜血的魔剑啊。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藏剑山庄上下，全部都疯魔了吗？”
一直一脸淡然神色，时刻保持着镇定的颜知秋罕见的这么情绪激动，看着女孩儿捏紧拳头怒不可遏的模样，林夜也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恩……这丫头好像完全不知道关于凶兵圣兵的事情。
不过也是，这种可以说是十分冷门的消息，她不知道也正常。除非说你被凶兵圣兵认主，缔结契约，不然你也同样分辨不出这东西和普通武器的区别，更别说有些压根就不是武器模样的了凶兵圣兵了。
除了圣兵使和凶兵使，这世上，估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凶兵和圣兵了。
“藏剑山庄……原来从三百年前就和魔门有所联系了吗？”
随后颜知秋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而林夜则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哪里来的坏习惯，一有点事情就习惯性的往魔门身上靠。
虽然好像……和这柄凶兵一起的，的确是魔门怒宗的传承就是了。不过如果真的和魔门有所关系，怒宗怎么可能三百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群战斗狂若是得到了完整的血魔功传承，还不早就蹦跶上天去了。
血衣魔女身上的血魔功没有被认出来，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魔门十三宗早就衰落，很多人连怒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自然更加不知道怒宗的独门武功血魔功。
然后便是，血衣魔女所使用的是完整的源自血魔老祖的传承功法，和血魔功也有本质的不同。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比如今魔门的血魔功厉害太多了。
就算有人看出来些什么，也会第一时间自我否定了，毕竟血魔功这种运功之前自己先喷血三升的武功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魔门的血魔功，那可是一打起来自己先浑身血冒三丈的邪功，哪怕是打完之后收功，鲜血依然会源源不断自毛孔里渗出，练功者一副血流不止的模样，必须要及时的补充气血，不然便会元气大伤。
江湖上流传着的‘滴血十天’这般恐怖的称呼，便是专门用来形容修炼了血魔功的魔门中人的。
“为什么颜小姐会认为，藏剑山庄做出了用活人祭祀这种事情，就一定是和魔门有关呢？魔门残害武林人士，前天灭了某某派，昨天灭了某某门，今天又灭了某某世家的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不少，但是用普通人血祭这种事情，我还真没听说过。”
“林前辈误会了，我并不是觉得任何坏事都要和魔门扯上关系，作为圣地传人，比起一般人而言我自然更加清楚所谓魔门是什么模样的。魔门和正门，本就没有纯粹的正邪之分，两者只是道统相争罢了。”
“要知道在前朝时期，那时候魔门被称为圣门，是大宁国的国教。
三百多年前，宁国亡国，魔门的地位也是跟着一落千丈，而宁国灭亡的责任也是基本上全被推到了魔门头上。
然而实际上，宁国大厦将倾的时候，最为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便是魔门中人了，奈何朽木难雕终究回天无力。
大周建国之后的百年，也正是因为有着魔门的支持，前朝遗留的血脉才会作乱这么久。”
听着颜知秋再一次说出和她的身份极度不相符的话语来，林夜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如今的大周国百姓，一提起宁国究竟是怎么衰落，基本上都是魔门作乱，魔门妖女祸乱后宫，魔门中人败坏朝政，这才导致大宁亡国灭种。
魔门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整垮大宁江山的故事说起来绘声绘色，结果到你这里就成了魔门中人力挽狂澜了。
虽然知道你是修炼的剑心通明，但是……你这也太实诚点了吧，真的什么话都往外面说啊。
剑心通明这门功法，不至于让人变笨，不过倒是也有一些不好的副作用，比如就像现在的颜知秋一样。
实诚。
倒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的实诚，只是对于自己所相信的，所认定的人，她便会事无巨细，全部一五一十的相告。
再加上少女的明镜体，明镜无暇照我本心，可以说女孩儿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向林夜敞开心扉的状态了。
若是林夜有心，完全可以在少女的心里留下一些痕迹和破绽，让她的剑心通明从此不再纯粹。
当然这种缺德事男人做不出来就是了，毁人前程和根基，无异于杀人父母啊。
颜知秋则是没有什么自觉，没有注意到林夜一脸无语的神情，少女继续说了下去。
“藏剑山庄正是建立于宁国覆灭之时，所以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魔门留下来的一个后手。
的确魔门中人亦正亦邪，真正丧心病狂之辈虽然不多，但是也的确存在，而这藏剑山庄或许便是这么一个疯狂的魔门分支吧。”
颜知秋这么说着，林夜的脸上的神色则是突然变的古怪起来。
等会……为什么突然觉得颜知秋这个小妞说的很有道理啊，当年这藏剑山庄的创始人不会真的是魔门的人吧？
在三百多年前魔门能够被称之为圣门，作为大宁国的国教，自然还是有不少底蕴的。
实际上当年魔门的教义，关于七情六欲的引申和解释，一点也不比如今的三大正门佛道儒的教义差的。
当初魔门的七情六欲，是指克制七情放纵六欲，指人前约束好自己的情感，不喜形于色，人后放纵自己，不压抑自己的欲望。
按照林夜简单粗暴的理解，大概就是床上荡妇床下贵妇的区别了吧。
当然这六欲不单单是色.欲一点，基本上一个人的一切欲望，都可以用六欲来概括。
这种东西怎么说才好呢，林夜反正不是很好评价，毕竟这些东西在他以前的世界里都争论了几千年了都没争出一个高下来。
道门的清静无为，佛门的断绝七情六欲，儒门的大一统、君臣父子，这些很显然都各有各的道理。
没有谁比谁差，谁更加正统的说法，或者说，看统治者更喜欢哪一个就是了。
如果说……这藏剑山庄是当初六欲之人建立的话……
六欲的那群疯子，不会真的还没死绝吧？那些家伙若是留下了传承，可一点也不好玩了啊。
七情七宗的人大多都可以理喻，但是六欲六宗，本身作为魔门的暴力机构，那群家伙就是一群放纵自己的疯子。
宁国覆灭，魔门也衰落成了这个样子，如果藏剑山庄真的是六欲的传承的话，估计早就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子了，做出血祭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至于为什么不把血魔老祖的传承交给怒宗，魔门之中实力为尊，向来都是只有实力最强的那一宗才能一统魔门，坐上那魔门圣主的位置，所以六欲的人干嘛要把功法交出去，去壮大怒宗的实力。
得到了这么好的功法，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修炼。
“林前辈，应该知道魔门的七情六欲十三宗吧？这藏剑山庄做出来的事情，就很像是六欲的手笔！”
“颜小姐知道的也不是一般的多啊，如今能够说出魔门七情六欲十三宗，还知道六欲的具体细节的人，可不多了啊。”
“宗门长辈告知的而已，毕竟作为魔门最大的对手，我们和他们已经争斗上千年了啊。”
颜知秋这么说着，两人随后相视而笑。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
一旁蹲在椅子上的血衣魔女默默的看着交谈之中的两人，眼眸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好厉害……好想也加入他们的谈话啊，可是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插不上嘴……
好几次了，血衣魔女张了张嘴想要去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两个人说的那些东西自己全部都不知道，他们这么一问一答，默契的自己甚至没办法扯开话题。
血衣魔女感觉很难受，蹲在椅子上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的女孩儿身上所散发出的怨念已经快要凝固成实质了。
凭什么啊，那个女人，在那里装作一副和我们很熟悉的样子。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追杀我，明明那个时候彼此之间完全是死敌。
甚至说在七天之前见面的时候，她还对我们充满着警惕和不信任，为什么短短七天的时间里，她就能够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啊？
明明自己都还没有彻底的信任那个男人，凭什么她能够在那里一副敞开心扉知无不言的样子啊！
事实肯定不是这样子的，这肯定是这个女人做出来的假象，她只是在演戏，好让自己和林夜相信她罢了！
想到这里，血衣魔女看向颜知秋的眼神中的敌意越发浓郁起来，随后少女抬起头来冷冷的开口。
“你说藏剑山庄的背后是魔门？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我还说藏剑山庄背后站着的就是朝廷，甚至说就是你的父亲，徐王呢。”
“徐州是徐王的地盘，在这个徐州境内，藏剑山庄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若是没有人允许，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每年这么多人下落不明，那么多尸体的处理，若不是有人帮忙遮掩，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倪端？”
血衣魔女似乎重新找到了主动权一样，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冲着颜知秋露出挑衅的神色来。不过后者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藏剑山庄背后必然有一个帮他做出掩护的人，无论是朝廷还是我的父亲都有嫌疑，所以才更加需要去调查。
不然猜测永远只是猜测，唯有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真正下达结论。”
“有意义吗，如果最后真的调查出真相，藏剑山庄背后的人是朝廷或者徐王，血祭甚至就是在他们的许可下进行的，你又该怎么办？
你还想着让真相天下大白吗，那你是要反抗你的伯父，还是说反抗你的父亲呢？”
“这就要看最后的真相是什么了，总要有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无论他是谁！而且我相信我的父亲，就算他想造反，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颜知秋说的很果断，也很坚决，一旁的叶林则是差点没闪了腰。
男人一脸无语的看着颜知秋，造反就这么说出来了，你这么说你爹你爹他知道嘛。
“我本以为颜小姐会成熟一些，没想到也如此幼稚天真。”
血衣魔女一脸好笑的开口，她这么叹息着着，又是重新低下头来，似乎不是很想再和对方辩解下去的样子，脸上也是流露出有些疲倦的神色来。
“我都没有想过这么多，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我，我想活下去，随后我杀死了他们。已经没有仇人了，想要让我死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我也能活下去了。
但是现在，你们却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牵扯到远超我想象的存在。”
“我不明白，真的完全不明白，你们要帮我翻案，帮我洗白，为什么？
理由、原因还有的动力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正义和公理？我无法理解……甚至说我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动力了。”
“怨恨、还有复仇吗？可是……那些人已经全部死了，被我杀死了。
现在的我只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算你告诉我还有着一个幕后黑手存在，是他指使藏剑山庄进行血祭。
我依然没有任何的实感，也提不起对于这个虚无缥缈的人的任何憎恨之情。”
血衣魔女无比迷茫的开口，林夜帮助自己的原因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但是至少还是有迹可循，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凶兵使，这个男人帮助自己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存在。
那么颜知秋呢？
她这样子身份的存在，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助自己？帮助自己她又能得到些什么？
伸张正义？
她去向自己的父亲还有当今陛下去伸张正义？
任何一个聪明人，在遇到自己这样子的情况都会望而却步才对吧？
“因为你很可爱啊。”
在女孩儿有些茫然失措六神无主的时候，林夜的话从一旁响了起来。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
即便是已经习惯了林夜的不正经，在听到男人嘴里说出这样子的话来之后女孩儿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
一边的颜知秋则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随后同样也是微笑着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呢，心诺小姐的确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其实我一直想要有这么一个妹妹来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喊你妹妹吗？”
“等会……这个家伙就算了，你能不能正常点不要也一起说这种蠢话啊！很恶心的啊！”
看着颜知秋脸上认真的神色，血衣魔女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自己……明明是让人畏惧、让人谈之色变的恐怖魔女，但是这两个家伙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们能用一副看待可爱小动物一般的神情盯着自己看着？
可爱……什么的，这种夸奖才不会让人感觉到高兴啊！
因为羞耻的关系少女的俏脸有些微微发红，看着自己面前如出一辙的对自己露出宠溺眼神的两个人，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失心疯了吧你们，我这种人……我这种罪无可赦，手上血债累累的人哪里和可爱有关系了？我是魔女，杀人无数的魔女啊！”
想要再次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杀气都没办法再凝聚，女孩儿直接在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随后狼狈的摔了下来。
林夜抱住了她，手脚微微颤抖着的女孩儿整个倒在男人的怀里，沉默持续了片刻，旋即她抓紧了男人的衣服，就这么趴在男人怀里哭了起来。
“我杀了人啊，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啊！”
她哭泣着，伤心的宛如做错了事，被父母抛弃孩子一般。而林夜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哭泣中的少女。
无论好人或是坏人，只要杀了人，那么便染上了罪孽。
双手染上了鲜血，想要再洗干净，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行走江湖几十年，倦了累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那些血仇就消失了、那些罪孽就消失了吗？
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然后再被仇家找到灭了满门，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仇恨这种东西一但种下，便永远不会消失。
血债，只有用血来偿还。
或许这些大侠几十年的江湖中所做的事情大多都是惩恶扬善，所杀的人都是邪魔外道，但是这些被杀之人的妻子孩子不会这么觉得。
你觉得罪该万死的恶人，他可能是一个好丈夫也可能是一个好父亲。
大义灭亲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只会觉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练成绝世武功，然后报仇雪恨，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机缘巧合之下练就绝世武功，然后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纷争，人就是江湖，你想退出又岂是那么容易。
是是非非，这么几番轮回下来，却是说也说不清了。
所谓世仇、血仇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林夜觉得这个世界的那些大侠蠢透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当然这个道理或许很多人都明白，不过执行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好比现在的血衣魔女，她究竟有了多少仇家，她究竟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一桩桩、这一份份都是血仇，是没办法抹去的仇恨。
就算她是无辜、她是被迫那又如何？
所以少女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弄清前因后果，知道事情的真相，揪出了幕后黑手那又如何，就能阻止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的亲人孩子向自己复仇了吗？
作为当事人的血衣魔女从未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也认为自己应该付出代价，她这样子的人，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她应该被人唾弃，被人冷眼相对，被人厌恶。
人人提到她都应该咬牙切齿，人人见到她都应该杀之而后快，哪怕是她的父母见着她，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劝她投案自首。
所以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啊，我不配啊，我根本就不配啊！
她内疚、她痛苦、她良心不安、她想自杀一了百了。
然而她没有那个勇气，蝼蚁尚且偷生，经历过等待死亡的绝望，挣扎着从地狱的大门爬回来的少女更加不想再这么的死去。
她想活下来，无论多么肮脏、多么丑陋，她也想继续活下来。
“我只想……我只想活着啊，我只是想活下去啊！但是面对先天高手，不拔剑，我会死的啊，会被他们杀死的啊！”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先天高手，我根本就用不了先天的力量，我甚至连怎么和人生死搏杀都不知道……”
血衣魔女近乎失去理智的这么大喊大叫着，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死死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女孩儿落在林夜身上的手捏的越来越紧，她脸上的神色也是越发的苍白和恐惧。
“恩……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就好好的活着者，以后也可以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我向你保证，你会开心快乐的度过以后的每一天。”
“你才十六岁，你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会有相同理想相谈甚欢的朋友，会有如同姐妹亲密无间的闺蜜，还会遇到一个爱着、宠你、在乎你的男人。
你会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会和他结为夫妻、彼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男人温柔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进去，哪怕是站在一旁的颜知秋眼神也是一阵恍惚。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血衣魔女也是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女孩儿神色安详的躺在林夜的怀中，似乎熟睡过去了一般。
少女微微有些错愕，曾经的追杀路上，血衣魔女疯狂的模样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女孩儿的精神状态极度的不稳定，而现在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简单的就将其安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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