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数课结束后,我偷偷溜了。
书包里的柿子汁不甘被囚禁,裹挟了课本一起造反,味道翻滚着要冲出来。
后面一节课无关紧要,纯粹是为了赚取学分。
出教室的时候,与阿哲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没有理我,我竟也没期望打招呼。
这种心境上的变化,竟是破天荒头一次。
几步之后,听到他们戏虐的笑声,应该是留意到我渗出书包上的柿子汁液。
我扭头看了眼他们,咧嘴一笑。
他们蓦然惊觉的慌乱,使我大抵能看到自己嘴角勾起的嘲讽,和“不小心”流露出的冷意。
回到房屋,老人正在备饭。
依旧是苞谷子糊糊,熬得黏稠;就着咸菜,是一种不上台面的农家美味。
见我回来,热情招呼一起吃。
我微笑着摇摇手。
爷爷,我吃过了,学校食堂里的菜花炒肉香得很嘞。
老人微笑着摇头,你个小兔崽子,兜里有几个钢镚,敢吃那些?
他在客套呢,盛好大半碗,锅底仅剩一层薄薄的锅巴,哪还有其他人的份儿。
死老头儿鬼精鬼精的。
老人的牙齿早就脱落完了,假牙是他如今全身上下最坚硬的物件;
看着他干瘪的嘴巴缓缓蠕动,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老人一边吃饭,一边含糊不清的问我:
柿子吃了吗?
吃了,同学们都说甜得很,抢着要来你家,险些没拦住。
我尽量平静的回复。
老人嗯一声,再没说话。
苞谷子糊糊得趁热吃,一凉就会漆住,难以下咽。
我在一旁默默洗着书包,柿子残渣随自来水呼啸着冲入下水道。
此后的日子,单调而宁静。
我依旧上课、做家教、发传单,陪老人聊天。
直到有一天,我下课回家,老远瞧见狭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老人这辈子活得硬气,从没欠钱,想来不应该是讨债的。
再近些,里面有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因为不如何识得;熟悉是在他们脸上,能依稀看到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儿女回来喽!
哎呦,今天是好日子!老人指不定怎么开心呢,我如是想着。
老人的院子没有垒墙,更谈不上大门了;
简易的果木树枝搭建了一道篱笆,是道路与院落的分界线。
防君子,不防小人。
篱笆内的人面色哀伤,大家小声交流些什么,整个院子弥漫着不详。
我心头骤紧,老人出事了。
曾经与老人坐着逗趣,他说最近总觉得头昏眼花,前不久熬糊糊时竟忽然晕倒,应该是老婆子在催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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