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央皇城。
皇宫内,一位魁拔如铁塔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望着城内火光滔天,他冷笑着,回头向那躺在龙床上的男人说:“皇兄,属于你的夏央结束了。”
那床上之人似乎十分虚弱,但眉目间仍存上位者的凛然。皇宫外嫔妃的哭叫和燕兵的淫笑他仿若未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可此城之主,终究也不会是和母妃乱伦的燕王殿下罢。”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燕王姒拜的痛处,他面色狰狞,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抓住当今圣上的衣领,将他拎在空中:“那分明是你与霍进那厮陷害本王!”看着笑容不改的夏帝姒治,燕王深呼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将他摔回龙床,“那狗贼此刻已尸骨无存,而皇兄你,就好好当本王的傀儡吧。”
“四弟啊,”姒治躺在龙床上,发出似是解脱的长叹,“你又中为兄的计了。”话音刚落,只见姒治腰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似虫的血洞,随着鲜血快速涌出,他的生机也在流逝。
燕王大惊,忙将手按住他腰上血洞,欲以掌中真气替他止血:“怎么可能!你之前根本没伤!”
“南诏有蛊,名为‘偷生’,”姒治此时已面若金纸,“朕本早该死于伐卫时那根暗箭,可若不给朕最疼爱的弟弟留下何物,实在是死难瞑目。这下燕王殿下除了乱伦,又背上了弑君的大名,岂不美甚?”言罢竟轻笑起来。
燕王全力运行功法,眉峰已有细汗。他已臻大成的“烈经”功法催行的真气已可断石分金,但竟完全无法阻止鲜血从那诡异的血洞中涌出。忽然,姒治停止了笑声,神情已然凝固。
燕王沉默片刻,大踏步往宫外走去:“传我军令,速去搜寻皇子!要活的!”
永泰十七年八月丁巳卯时,夏思帝姒治,薨。
永泰十七年八月丁巳,夏央城西。
风悲日曛。
在兵祸与火灾的洗礼后,原本繁华的西市已然满目仓夷。放眼望去,竟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无数灾民衣不蔽体,有的正跪在无头焦尸旁哭泣,有的还在废墟中挖掘着,寻找亲人的遗体。轻微的风吹草动便能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般仓惶张望,深恐是燕兵又至。
残破的商铺中,张轶寻得一坛烈酒。她解开肩头衣杉,雪白的肩上有一片浅红的伤口,显得格格不入。她用手掌勺起酒,缓慢浇到伤口上。虽疼得浑身发颤,却不发一言。良久后,张轶才缓缓呼出口气,重新包扎后,看到铺外跪着的身影,头又疼了起来。
霍宪自从醒后,一语未道,只是独自跪在满是黑灰的巷中废墟中,用双手扒拉着,寻找他两个姊姊遗体。但尸体大都已被火焰烤的焦黑,燕兵又将头颅尽皆砍去,又怎么分辨得出?无论张轶如何劝慰安抚,霍宪却恍若未闻,直挖得双手鲜血淋漓仍是不停。
看着霍宪这副丢魂模样,张轶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她的忍耐已然达到极限。她大踏步走到霍宪跟前,抬腿便是重重一脚:“够了么?你这副模样是装给谁看?”
这一脚却仿佛踹开了霍宪的心门,只见他猛地跳将起来,双手在空中乱舞:“谁用你管!你当时怎能将我砸晕?与其独活世间,我宁与姊姊共死!”这几声怒吼仿若耗尽了气力,霍宪转眼便萎靡下来,转身欲走,“你省得甚么。”
此时张轶真想一走了之,留霍宪一人自生自灭。她正想就这么离开,却想起了朱氏的葬母之恩,霍宪的避矢之恩,霍家姊姊的替死之恩,以及霍家姊姊赴死前将霍宪推向她怀里。张轶明白霍家姊姊此举的意思。她只能心中暗叹一声,还是拦住了霍宪的去路:“我省得甚么?霍世子是贵人多忘事,忘记我俩是怎得相识?”
霍宪不由动容,那个场景确是令他印象深刻。那日娘亲带他出门游玩,却见邻佑张家门口有一草席发着脓臭,其上还有蝇虫乱舞。草席旁站着一个女孩,不哭不闹,只是双眼漠然,直盯着张家府门。后来他才得知,那草席中装着的,竟是女孩的母亲。他犹疑地说:“你……”
张轶却打断了他的话:“我当年若也像你这般寻死觅活,又怎能手刃仇人?也不怕你知,我那治粟内史的父亲和那爱勾搭汉子的后娘,这对奸夫淫妇正是命丧我手。昨日是我用铁链将这二人锁在房中生生烤死,”看着目瞪口呆的霍宪,张轶只是冷笑,“若是我当年随娘亲而去,怕是他们只会拍手称快。你道敢赴死便是好本事?真真大错特错!好好地活方才是真本领!”
霍宪听得此番铿锵之言,只觉振聋发聩。愣了许久后,低声道:“可,可是我当时若……姊姊也许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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